如果乞求有用的话,那一定是对心软的人。
我看着小小窗口外的一片天地,云层之下是千户万户。当飞机逐渐下落,视野也随之明朗,看见的是更完全的生活。原本平静下来的自己,忽而又变的喘不过气,我的心像装了水的气球,扯着筋脉,压着肺腑。我回来了。
落了灰的记忆终于在此刻被摊开来,我以为这么些年自己早就释然了,泛酸的鼻头就是在挑衅般,嘲笑着我的软弱。
那年,我拼尽了全力。
“穿这件你妈给你买的衣服,干干净净的好看。”卧病在床的奶奶干巴巴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但我清楚的知道奶奶啊要离开我了。“媛媛啊,你去把米洗了煮上,你爸妈要回来了。”奶奶说的每个字都带着粗气,“这次你妈回来就不走了,带着你弟。”“你得听话,听你妈的话,照顾你弟,懂点事,这样你妈才喜欢你,还有......”奶奶絮絮叨叨的一直说着话,气声越来越重,我走向厨房的脚步也越来越快。
好隆重,爸妈弟弟都回来了。这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跟他们见面,穿着最新的衣服,坐在大门口注视着大包小包的他们一起与我擦肩而过。
原来他们跟照片上长得一样。
隔天,小小的房子忽然塞满了人,这是家里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天,他们来时大多都面色沉重,有个别还带着泪。他们聚在厅前,我听见好多声音混在一起,好吵。
我只记得自己见到了好多陌生的面孔,唯有那张伴我日日夜夜的脸,我怎么也没找到。
此后,家里多了两个人,少了奶奶。
这是我第一次直面死亡,原来死亡就是,在到处都是你的痕迹中强迫着忘记你。
我还是做着和过去的每天同样的事,生活好像从来不会为了某个人而停止,只是这时的我该怎么办啊。
这年,我十一岁。
我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童年结束了。
之后的每一天,我都过的小心翼翼,现在想想自己敏感的性格也许是在那时养成的。
妈妈成为了我新的监护人,我努力的适应着这两个新的角色,他们也同样如此。
“家里什么破烂都有,真不知道留着有什么用。”放学回家的我刚进家门就听见了妈妈充满怨气的话,一个巨大的编织袋被丢在院子里,它的旁边是眉头紧皱的妈妈。我低着头双手攥着书包肩带,屏着气飞快地掠过他们,一头钻进了房间,还没等我松口气门忽地就开了,接着映入我眼帘的就是还皱着眉的妈妈,“你看见我连句话也不说就往房间里钻,谁惹着你了吗,我回来不就是为了照顾你吗,你弟弟也为了你转学回这小地方上学,你天天哪来那么多情绪,拉着个脸给谁看啊。”我愣了神,定定的看着她的脸,喉咙涩的说不出话,我不知该不如应对这些怨气,假装忙碌是我能想到的最简单的办法,我放下书包拿出作业,就这么坐在桌子前写,其实我一个字都看不进去,鼻头酸的像是被灌了醋,头越埋越低。我知道妈妈很讨厌我,因为我身上有奶奶的影子,她总说“跟你奶一个样子”,今天也不例外,留下这句话,她便走了。这句话像一把尖锐的刺,从头顶贯穿我的身体,落下残疾,一触碰便是抓心挠腮的痛。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掐着自己手臂的左手已经开始胀痛,可是眼泪为什么止不住呢。门外是妈妈和弟弟说着话的声音,我听不清他们在聊些什么,只听见妈妈叫他小宝。弟弟叫许渝安,我叫许媛。“许媛,出来吃饭”是弟弟的声音,我深呼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缓些,“我不吃了,我不饿”,声音嘶哑的不行,我轻轻的清了清嗓子,被自己这做贼似的样子逗得想笑。
“妈,她不吃”
“那不管她,天天哪来的脾气”
我们总是隔着门,就这样他们在门外,我在门里,过了好些年。我的心里也建起一扇厚厚的门。
人都会有寂寞的时候,我就总对自己说,上了大学就好了,离开家就好了,所以我总是在学习。我没有多余的社交,也没有亲密的朋友,如此,就不会有更多的烦恼来干扰我。我以为我会这样安稳的熬过去,可是忘记了我想要的从来都不会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