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峥是一名挽歌郎。
挽歌郎皆有自己的术,且各有异同。
钱塘县,县衙牢房。
深夜,一面上蒙着黑巾,身手矫健的青年,悄悄潜入了牢房最深处。
这里是关押重刑犯之所在。
黑衣人用钥匙轻松的打开了牢门,走了进去。
牢房里是一名中年囚犯,大约四十来岁。
身材干瘦却生的眉清目秀,皮肤白皙犹如二十来岁的后生。双手双脚都被铁链捆住,全身上下没一处完好,脸上被皮鞭抽出数道血痕。
“你是谁!!?”看到黑衣人进门,罪囚脸上露出畏惧的表情。
作为有多年潜逃经验的罪囚,他就像野兽一样,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你也知道害怕吗?”黑衣人冷冷的道,“当初你祸害那些良家女子的时候,可曾想过她们也很害怕?”
此罪囚名叫桑冲,是一名采花贼,祸害的良家妇女加起来有上千之数,其中包括很多乡绅地主的家眷。主要手段是利用其俊美的长相,化妆成女子作案。
先是和府中的女眷拉家常,女眷以为她是女子,没有防备之心,很快相谈甚欢。
久而久之二者相处的亲如姐妹,甚至同床共枕,他在半夜的时候突然施暴。女子因为害怕,同时担心自己的名节,竟然没有一起报官的。
桑冲利用这一招,屡试不爽。
但是终究纸里包不住火,桑冲案发,刑部衙门下了海捕文书,举国追捕。
数年之后,桑冲在钱塘落网。
“我知道你是谁了!”桑冲大叫起来。刚才黑衣人是拿钥匙开的牢门,再加上现在说话的声音,已经让桑冲认出来了,此人就是抓他进来的那位。
黑衣人仿佛懒得和他废话,直接掏出一块麻布塞进他的嘴里。
然后双手对着他,手指扭曲的极其诡异。
那是手决!
口中发出一串奇怪的声音,晦涩难懂,桑冲连一个音节都无从分辨清楚:“瞓峯螓镑峁袤锕腌锕……”
只有一盏昏黄如豆油灯的牢房,变得更加昏暗起来。
伸手仿佛都看不清五指。
阴气森森,诡异的妖氛布满整个牢房。
“呜呜呜……”
桑冲嘴里发出痛苦至极的声音,仿佛在受无间地狱之刑,却因为嘴里含着麻布,叫不出声来。
咔嚓,咔嚓!
随即,一条毛茸茸的腿子,从他的胸腔活生生钻了出来。
“这是造畜术!??”看到自己身体里长出一只狗腿,桑冲的眼神里的恐惧没有尽头。
一条,两条……
上面的皮毛沾满血迹,一如刚出娘胎。
紧接着桑冲俊秀的脸蛋开始扭曲变形,变成了毛茸茸的狗脸。
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骨骼面像,从人变兽。
其痛苦程度,超过不打麻药做变性手术。
变性手术只是改变身体的一小部分,而造畜术是全部都改变了。
不多久,恐怖,诡异的气息消失。
铁链里面的桑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皮毛上沾满血迹的狗。
好像刚从娘胎出来,却不是狗崽。
杨峥取出缧绁,熟练的绑了一个绞刑结,套在狗子脖子上。
“你是杨峥,钱塘县捕头!”
“你是挽歌郎!”
“而且你这个挽歌郎,会的还是最邪的造畜术!”
“中了造畜术,不堕轮回……”
狗子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人声,语气中唯有恐惧和绝望。这是造畜术的回光返照,刚刚由人变成畜还残留着些许人性,有三息时间,可以说人言。
后来杨峥把狗子牵到街上卖了,获得的钱财接济穷苦。
罪囚失踪,县令责令杨峥查了半个月,查不到行踪,最后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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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你想让我怎么帮你,说吧。”杨峥对绛雪说道。
“杨家哥哥容禀。”绛雪向杨峥盈盈做了一个万福,言谈举止极其知书达理。不像是出自教书先生的小户人家,倒像是出自大户书香门第。
“奴家的第一世出生在赵朝,家道殷实,一日在临安偶遇一落魄书生李生。”绛雪娓娓讲述起来,“或许是前世缘分,我二人初相识,却已情投意合,暗定终生。”
“然相会不久,即被家父察觉,父亲勃然大怒。”
“奈何无论如何也无法拆散我们,于是心生歹意,表面答应让我和李生成亲,却背地里叫人将其杀害。我悲痛欲绝,在李生坟前殉情。”
此时绛雪脸上已满是泪痕,泛着泪光:“虽已时隔千年,当初的那一幕幕,却犹如发生在昨日,历历在目。府门前,李生血染褐衣。李生坟前,我腰上缠黄,清清白白殉情……”
“好一对苦命鸳鸯……”杨峥感慨不已。问道,“你是想让我帮你找到李生的今生转世?嗯,此事虽然很麻烦,但也不是不能办到。”
“不是,杨家哥哥,且听我细细道来。”然而绛雪却摇了摇头,继续道,“我二人双双入地府,阎君感慨我二人情深,便免了我二人喝孟婆汤,保留前世的记忆,以便来世续缘。”
“然而办事的小鬼却出了差错,它调错了投胎时辰的罗盘经。”
“让我二人虽皆投身此地,时间上却有了差别。”
“此地在不同的王朝有不同的名称,君住在钱塘东,妾却在临安北……尘凡儿谄我谤我笑我白了头,落叶枯黄了,而李生那边却还没有出生。”
“如此有差错的等待,我已经等了千年。”
绛雪遥望远方,仿佛在回忆着这几次投身,苦苦等待的时光。她共转世了十次,每一次都是白白等待,等白了头。相信,那边的书生也和她一样。
“我就像是那年轮上流浪的眼泪,跟着车辙零落……”
“我若是将诺言刻在那江畔上,一江水冷月光,满城都是我思念的汪洋。”
“你看那天边追逐落日的纸鸢,像一盏回首道别夤夜的风灯……”
绛雪不愧是出生在书香门第的富家小姐,说话带着诗情画意。
“你从一出生就开始装傻装哑巴傻子,过着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日子,每天吃糠咽菜,还被一些无赖欺负,而且所有转世都是如此。你默默的受着这些,都是为了等待那书生?”杨峥也被眼前这位痴情的姑娘给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