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宿慧

灌云县，牛家村。

离村庄十里之遥有一悬崖，高有数百丈，深不见底。

崖边，怪石林立，杂草丛生，一个身着百花裙的女娃正在嚎啕大哭。

在其不远处，是一名陷入昏迷的粗布少年。

少年虽幼，可从其轮廓依稀能够看出日后会是多么的丰神俊秀，此时紧闭双眼，眉头紧皱，好似在承受某种痛楚，又显出几分坚毅。

“二哥，你快醒醒，都怪婵儿不好，吵着要来玄木崖，害的你昏迷不醒，呜呜呜……”

女娃看起来只有四五岁，婴儿肥的脸上挂满了豆大的泪珠，粉嘟嘟的小嘴下意识噘起，显得憨态可掬。

小婵儿此时心中很害怕，若非她缠着二哥来悬崖边上玩，她就不会坠入悬崖，二哥也不会为了救她，沉睡不醒。

尽管坠崖之后，她的脑海便一片空白，对于怎么上来的完全没有印象，可在小姑娘心中，除了无所不能的二哥，没人能在那种情况下救她性命。

一想到兄长可能就此离世，她的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惊慌，感觉人生像是缺了一大块般，空荡荡的，小脸煞白。

兴许是上天听到了小婵儿的呼唤，躺在地面的粗布少年手指微动，紧接着缓缓睁开双眼，脸上扯出一抹笑容。

“婵儿，你上当了，是不是被吓一跳？”

他的语气轻松，相当自然，仿佛开了个无足轻重的玩笑。

“二哥你没事？”

小婵儿先是一愣，紧接着“呜哇”一声，跑到其怀里，大声哭喊起来。

“二哥，下次别这样了，我很担心你。”

少年摸了摸妹妹的脑瓜，笑了笑，细声安慰。

“好好好，不会有下次了，婵儿认识来路吗？”

“当然认识。”小婵儿哽咽的抽泣着。

“那你带路吧，让二哥跟着你走。”

“嗯嗯！”

小婵儿狠狠的点了点头，没问为什么，带着兄长朝山下走去。

但她没有见到，跟在她身后的少年走路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苍白的脸色，让少年看起来仿佛大病初愈。

天眼的反噬，比他想象的还要重……

少年名为杨戬，家住牛家村，因为在家排行老二，所以也被村中长辈们称呼为杨二郎。

与寻常的村民不同，他自幼聪慧，识文学术无一不精，凡事都可做到一学便会，一会既通。

除此之外，他还经常可以看到一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譬如……鬼怪。

当然，这些事情由于太过荒缪，他没和任何人说过。

一大一小，两道人影行走在山坡上，速度却也不慢，紧赶慢赶，在太阳下山前到了山脚。

一路上，小婵儿渐渐恢复过来，在杨戬的有意引导下，才开始聊起家常，如村里哪家的母鸡又下蛋啦，还有多少天就到她的生辰了，县里边某个地摊上的金簪子很好看之类的。

旁边一直满脸微笑的杨戬忽然开口道：“婵儿，今天发生的事情，不要告诉爹娘，你能答应二哥吗？”

“为什么？”

小婵儿不解。

“就当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只有我们两个知道。”杨戬笑了笑，谆谆善诱。

“好啊，婵儿和谁都不说。”

一听是只属于自己和二哥的小秘密，小婵儿眼睛一亮，狠狠的点了点头，显得蠢萌可爱。

谈笑间，二人已经来到了一个木柴与茅草搭建的小院里，一个正房，两间侧房，还有一个茅厕，这便是他们的家了。

此时天色已黑，黯淡的灯火隐约从正屋传出，兄妹两人走进家门，才发现父母大哥都围绕方桌而坐，气氛有些压抑。

“爹、娘！”

见到爹娘，累了一天的小婵儿撒娇似的向前跑去，扑入娘亲的怀里，用小脑袋拱了拱。

“婵儿今天去哪里玩了？”娘亲云华宠溺的摸了摸闺女柔顺的发丝，眼中满是怜爱。

然而，对于同为子嗣的杨二郎，她却丝毫没有搭理，仿佛压根不存在一般。

“和二哥去了后山……可好玩了。”

小婵儿开心的笑着，原本想说她不小心掉下悬崖，后面二哥不知用什么法子救了她的事情。

但记起杨戬的嘱咐，她又紧紧的闭上嘴巴。

这是自己与二哥的秘密，不能和别人说，就是娘亲也不行。

“好，开心就好，和你大哥去吃饭吧，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云华笑着招来老大杨昭，让其带着小妹下去吃饭。

“二哥不吃吗？”

临出门前，小婵儿眨了眨大眼睛，疑惑的出声询问。

在她的视线中，自从回来之后，二哥便一直低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就像是，犯了错受罚一样。

“二哥待会儿去，婵儿先和大哥去吧。”

杨戬回头一笑，闻言，小婵儿再无顾虑，嘻嘻哈哈的与大哥去吃饭了，而他的面色，也渐渐平静下来，他的心中，隐约意识到会发生什么。

噗嗤。

屋外忽然狂风大作，缝隙里透进的凉风，致使桌上的蜡烛剧烈摇摆，好似下一刻便会熄灭。

方桌上，爹娘的面孔也变得晦暗不明，让人看不清是何神情。

连带着，杨戬的心绪也跟着紧张起来。

“二郎，今天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沉默良久，云华忽的出声。

她的眼睛，炯炯有神，紧盯着二儿子，似乎要将其看个透彻。

“回娘亲，一切如常，并无怪事……”

杨戬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云华打断了。

“想清楚再回答，你这孩子从小便有主见，娘亲是知道的，但此事关系重大，一个弄不好便会为全家带来杀身之祸。”

天眼之事，关系甚大，即便是亲人，也不可随意告之。

杨戬不语，若他只是寻常孩童便罢了，但他生有宿慧，记着前世之事，深知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神仙妖怪，如果就这般将底牌暴露出去，以后遇到危机如何自保？

“不要吓到孩子。”

旁边的杨父忽然开口了，见儿子不说话，当即不顾妻子嗔怪的眼神，缓缓说起了一桩隐藏多年的秘事。

“为父当年赶考进京，曾遇山匪，被劫走盘缠，取了性命，幸得仙子相救，用稀世珍宝修我肉身，补我魂魄，后又青睐有加，结为连理。

没错，看你那个反应，想来是明白了，那个仙子就是你娘。”

说到此处，杨父有些骄傲，身为一介凡人，却能得到神仙青睐，从心底来说，他是有些得意的。

杨戬眼神微动，低垂眼帘，终于到了坦白的时候，他想过这一天会来，但没想到这么快。

“因为你们三人身上都流淌着我的血脉，所以天生便是半人半仙，异于常人……”

云华接过话题，凝视着自己的骨肉，道：“尤其是你，二郎，你自幼聪慧，凡是想做之事，无一不成，若说在你们三兄妹里谁更有可能觉醒神力，非你莫属。”

到了这个时候，隐瞒的意义已经不大了。

若是再去搪塞，恐怕还会与父母产生间隙。

想到此处，杨戬深吸一口气，沉声开口：“不瞒爹娘，孩儿自幼确实是能看到一些常人无法看到之物，以往遇到超出能力外的危机，也往往能够逢凶化吉。”

果然。

云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杨父对视一眼，斟酌着言语：“二郎，你可知为娘既是神仙，为何不去使法力让我们家过得富裕些的原因？”

“难不成是神仙与凡人通婚在三界是大忌，母亲若是动用法力，便有可能被外人得知？”

杨戬提了一个可能。

闻言，杨父与云华都是一惊，没想到二儿子居然如此的聪明，仅仅是谈话间的蛛丝马迹，便能得出正确的结论。

“你的猜想是对的，娘亲乃是当今天庭掌权者玉皇大帝的妹妹，天条森严，若是擅用法力，被天庭感知到，我们家就彻底散了，所以无论如何，你以后都不可再去动用神力，明白吗？”

云华眼中闪过一抹哀伤，在天条里，神仙与凡人通婚是忌讳，连神仙与凡人生下的子嗣，亦是孽子，不容于天地。

一旦被天庭找到，不管是她，还是夫君，又或者是她的孩儿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旁边的杨父见状，握紧了妻子的手，没有说话，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与妻儿同在。

“孩儿明白。”杨戬深深点头。

“去休息吧，切记，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可再去动用法力。”

云华认真叮嘱。

离了主屋，杨戬抬头望向漆黑的天穹，夜空中皎月当空，繁星点缀，为这片大地带来了微弱的光明。

夏虫蝉鸣，不远处是万家灯火，隐约可听到小孩想哭闹与老人的哄叫。

然而，就是这岁月静好的一幕，却无法压下他内心的烦躁。

一个隐藏多年的秘密，从记忆深处缓缓浮现。

其实，他并非此世之人，他的故乡是一个蔚蓝的星球，那里有着高楼大厦，有着不同的肤色人种与国家。

那是个科技发展到极致的世界，即便是凡人，也拥有改天换地的力量，他们可以制造出飞天遁地的工具。

在那个世界，他虽籍籍无名，却过得自由自在，可惜天不遂人愿，某次去海上旅行的时候，他被卷入了海浪之中，再次醒来并想起前程往事的时候，便已经是来到这个世界三四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