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哪有人钓鱼不带头盔的

建安二年(197),春二月。

南阳郡治所宛城。

草长莺飞,春意初显。

城外淯水之畔,陈弘静坐垂钓,身后数位仆从静静侍立。

乍暖回春,正午的阳光十分和煦,晒得人暖洋洋的,陈弘眼皮半耷拉着,整个人昏昏欲睡。

再看身旁的鱼篓,里面果然空无一物。

好吧,又是空军的一天。

这该死的汉末乱世,连水里的鱼都被人逮光了,害得自己一无所获。

陈弘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心里埋怨着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世道。

虽说后世活着也累,但好歹性命无忧不是。

哪像这里,漫天的英豪志士,遍地的狂徒枭雄,当真人人是华强,天天萨日朗!

想安稳的活着,都是一种奢望。

陈弘正感叹间,身后一个十七八岁的英姿少年走了过来。

“少君,邓家主到了。”

闻言,陈弘整个人精神一振,扭头向远处望去,果然见到一行人正在快步走来。

为首之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身着褐色长袍,头戴玄色冠冕,看上去极有派头,身后跟着六七名身材健硕的家仆。

这老家伙总算来了!

陈弘站起身,正了正衣冠,这才朗声道:“文长,随我去迎接邓氏家主。”

“唯!”

少年点了点头,惜字如金。

“拜见邓公!”

陈弘带着家仆向老者迎了上去,隔着老远便拱手一礼,仪态方面无可指摘。

“贤侄客气了。”

老者面露倨傲之色摆了摆手,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眉头便高高皱起。心道这陈氏子丝毫不懂待客之道,居然把会面地点定在这等荒凉之地。

“时局危急,想不到贤侄还有雅兴在此垂钓。”

陈弘听出了老者话中的讥讽之意,却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邓公此言差矣,垂钓虽是小道,却自有其乐趣所在。”

闻言,老者差点把鼻子气歪了。

我是在说钓鱼的事儿吗,我是在说你的态度问题!

不过既然来了,也不好拂袖就走,老者只得让仆从铺上毯子在水边落座。

再看陈弘,坐下之后又继续钓起了鱼,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看得老者嘴角抽搐,心神躁动,气得差点扭头就走。

老者名叫邓范,乃宛城邓氏家主。

此番之所以前来,是有一件大事要与陈弘商议。

众所周知,今年正月宛城发生了点小事:曹操求人妻心切,坚持要与张绣叔父张济做个同道中人,怎奈张绣不识抬举,非但不感恩戴德,反而悍然发动袭击。

最终,曹操长子曹昂,大将典韦,侄子曹安民纷纷表示,希望明天会更好。

时至今日,双方战事虽然告一段落,但正如眼前的淯水一样,水面看似平静,水下却暗流汹涌。

“贤侄,老夫前日所言之事,不知你意下如何?”

耐着性子看陈弘钓了会鱼后,邓范眉头皱得更高,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邓公,那曹操不久前才大败而逃,连儿子都死了一个,此时说不准已经在撤军的路上,咱们又何必去投一个败军之将?”

陈弘握着鱼竿,目光望着水面,漫不经心开口道。

“贤侄此言差矣!”邓范声音顿时拔高了不少,“曹公一时不察那张绣的诡计,这才小败一阵,但终究底蕴未损,麾下十万大军足可投鞭断流,精兵猛将更是不可胜数!

反观张绣,不过一西凉匹夫,妄图抵抗朝廷大军,早晚必败,贤侄不可自误啊!”

面对邓范这一番慷慨陈词,陈弘抖了抖手中的钓竿,露出了不置可否的笑容。

邓范见陈弘不为所动,胸中怒火跳动,却也只能继续按下性子,给足陈弘考虑的时间。

他本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之所以这般忍耐,是因为陈氏家族的确不容小觑。

宛城陈氏,乃是南阳一等一的豪族,虽说算不上书香门第,也并非世家大族,但族中田产万顷,生意更是遍布整个州郡,简而言之就两个字——有钱!

更重要的是,陈氏族中的宾客部曲,足有千人之巨。这是一股无论如何也不能忽视的力量,所以无论他邓范想在宛城干点什么,都得拉拢陈弘。

至于陈弘本人对这件事的看法,那可真是裤裆里撒盐——闲得蛋疼!

且不说曹操和张绣最终谁输谁赢,就你邓范还想掺和这种级别的争斗?

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也配!

更何况,你以为你的这些小心思能瞒得过谁?

在张绣背后的那位老银币眼中,你邓范怕是与赤裸孩童无异。之所以引而不发,无非是想借刀杀人罢了。

想了想,陈弘还是打算做最后一次争取。

“邓公,如今天下大乱,我等虽能丰衣足食,却也只比那些黔首百姓好过一些罢了。若贸然插手诸侯之争,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还望邓公三思。”

别瞎折腾,坐观曹操张绣成败,你好我好大家好。

不然……

“贤侄惧那张绣匹夫乎?”

眼见陈弘软硬不吃,邓范终于忍不住胸中怒气,大声疾呼道。

“邓公何出此言?”

陈弘叹息一声,看向邓范的眼神中带了三分怜悯。

至于剩下的七分……全是杀意!

邓范浑然未觉,仍旧大声道:“张绣不过一介西凉贼军,粗俗匹夫。却敢在我南阳驻兵逞凶,荼毒乡里,简直人神共愤!

今幸朝廷大军至此征讨贼寇,还我南阳一个朗朗乾坤。攘除奸凶,就在今日,贤侄又何须疑虑?

实不相瞒,老夫已与城外朝廷大军取得联系。只需贤侄一声令下,我等齐心协力,里应外合,顷刻间便可将张绣此贼挫骨扬灰!以贤侄之才,又有杀贼之功,此去朝廷,曹公必然重用,他日出将入相,也只在等闲之间。

倘若贤侄不听老夫良言,城破之日,悔之晚矣!”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陈弘愣了愣,忽然语气惶恐道:“邓公此言当真?”

“这是自然。”邓范眼见有希望,立即正色道,“贤侄若是不信,老夫可指这淯水为誓,若有半句虚言,便让我葬身鱼腹!”

“好,等得就是你这句话!”

趁着邓范说话的工夫,陈弘忽然起身搬起一块石头,没有丝毫犹豫,便对着邓范的脑袋砸了下去。

砰!

邓范整个人都被砸蒙了,任凭鲜血顺着脑袋流淌下来,眼中满是疑惑与惊骇。

“呦呵,脑袋挺结实啊!”

陈弘没有丝毫犹豫,又砸了第二下。

这一下直接将邓范砸得脑浆迸出,身子直挺挺倒了下去,瞳孔涣散,整个人已然没了生气。

陈弘这才将石头放下,从怀中掏出手巾,缓缓擦拭着身上的血迹。

低头又看了一眼邓范死不瞑目的尸体,陈弘忽然笑了。

“邓公,你说你出来钓鱼为什么不带头盔呢……

文长,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