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术道之辩

中平六年，泰山郡丞诸葛珪因病逝世。从弟诸葛玄动身赶往前往泰山，为堂兄操办后事，带走了诸葛珪的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由自己抚养。

其中一人，便是诸葛亮。

适逢乱世，诸葛玄几经奔波转折，最后来到荆州投奔昔日旧主刘表，总算安顿了下来。但好日子没过两年，诸葛玄也在今年年初因病去世。

此时的诸葛亮年方十七岁，虽未曾出仕，却也不愿继续呆在刘表那吃白饭，便在襄阳以西二十里处安家，以养望耕读的名义，过起了自己的宅男生活。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诸葛亮天资聪颖，又未曾到能收敛锋芒的年纪，自然招来了许多人的关注。

其中最德高望重者，要数沔阳名士黄承彦，与耕读隐士庞德公。

汉代读书人，大多以出将入相，著书立说为最高追求，比如刘备的老师卢植，刻熹平石经的蔡邕，这两位都是传世鸿儒。

但也有一些读书人，因看透了朝局腐败而不愿跻身官场，只想寻一清闲处隐居治学，安贫乐道，倒也潇洒。这其中以郑玄、管宁最为出名。

庞德公和黄承彦，也是此类中的佼佼者。

自蔡讽死后，荆襄七郡的读书人，便隐隐以庞德公为首。刘表执掌荆州后，曾多次邀请他出仕州郡，却都被他拒绝。

庞德公生性简朴，汉水旁建屋安家，与黄承彦比邻而居，以弹琴读书为乐。荆州读书人闻之，皆前来恭听教诲，更有甚者便在庞德公附近搭起了草庐，以便求学问道。

时日一久，人渐渐多起来，庞德公便不得清净，虽然没有开口撵人，却极少再公开教授学问，能得指点者少之又少。

但只有一个人例外，这人便是诸葛亮！

庞德公对诸葛亮很是欣赏，不仅允许他随意出入自家府门，更是将其称之为卧龙，与自己的侄儿凤雏庞统并称。

对于后辈的提携本是一件美事，但诸葛亮可就遭罪了。

我们求学不成，你诸葛亮却能成为庞德公入室弟子，凭什么！

再加上诸葛亮身份上还是个外乡人，自然被一众荆州学子联合排挤，唯有颍川徐庶、博陵崔钧、汝南孟建、颍川石韬与诸葛亮为友。

为什么是他们四个，因为他们都是外乡人呗。

所以陈弘刚才一说久仰，诸葛亮便以为又是荆州学子在外诋毁他，情不自禁皱了皱眉头。

倒是徐庶似乎对陈弘颇有兴趣，举杯示意道：“在下在荆州游学数年，倒是未曾听过南阳陈氏，难不成是宛城巨富陈氏？”

“元直慧眼！”陈弘也举起了碗回敬道，“在下商贾之家，不值一提。”

“少君这是哪里话，商贾又如何。在下久闻宛城陈氏最爱仗义疏财，现任家主当年也曾游历四方，行侠仗义，着实让人敬佩。在下早有结交之意，今日得见少君，却是人生一大快事。”

这时代商贾是贱业，比读书人的阶层差得太远，徐庶之所以高看陈弘一眼，皆因陈老爷子当年的游侠事迹。

别看现在的徐庶是个读书人，但他当年也是个亡命之徒。在颍川杀人被捕后，官兵将这家伙绑在树上，威胁他供出同伙，不然就拆了他去比对脱氧核糖核酸……

幸亏同伙搭救，徐庶才逃出生天。从此静心读书游学，但骨子里的游侠气概却不减半分，想结识陈老爷子也就不难理解了。

旁边的诸葛亮一听这话，不由得戏笑道：“元直，逞匹夫之勇，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哼，无有我这点匹夫之勇，你方才指不定还要被人奚落多久。”

徐庶冷哼一声，站起身向外走去，取回了自己钉在门窗上的宝剑。

“世间庸碌者甚多，岂可与蠢人论长短。”诸葛亮耸了耸肩，满脸无所谓道。

闻言，陈弘不禁点了点头，深表认同。

诸葛亮这话翻译翻译，就是不要和傻逼争论，因为他们会把你的智商拉到和他们同一水平，然后再用他们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所以，我选择直接出手。”徐庶提着剑走了回来，“有时候剑锋远比道理好使。”

“我不是这个意思……”

诸葛亮摇头叹息，对徐庶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段表示遗憾。

“我才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手段好用就行，哪有什么高低之分。”

宝剑归鞘，徐庶也是满脸无所谓的表情，说出的话颇有些实用主义的味道。

“此言在下甚为赞同。”陈弘接口笑道，“世间之人，形形色色，雅者可论诗书，志者可论功业，高人可论远见，小人可论利益，智者可论远见，愚者可论当下。但终究是君子和而不同，求同存异而已。”

“好一个求同存异！”

徐庶击节赞叹道，眼中满是对陈弘的欣赏。

本以为陈氏少君也是粗狂游侠，却不想居然能说出这等高论，看来也是个读懂了圣贤书的高人。

“不然。”诸葛亮细细品味着陈弘刚才的话，紧锁眉头道，“少君所言，尽是权术，而无正道。长此以往，难免是非不分，善恶不明。”

徐庶闻言，怒其不争道：“大丈夫行事，何必拘泥形式，阿亮你小小年纪，怎可如此迂腐！”

“不，我自恪守本心，非正道不为！”诸葛亮依旧摇了摇头，语气坚定道。

“你……”

徐庶无法反驳诸葛亮，所幸不去搭理他，扭头对陈弘笑道：“少君此来襄阳，可是壮游求学？”

所谓壮游，便是汉代男子行冠取字之后，便要出游见识市面。昔日太史公司马迁曾壮游天下，遍访名山大川，领略风土人情，最终才完成了旷古绝今的《史记》。

“非也，在下此行襄阳，乃是有公务在身。”

“公务在身？敢问少君现居何职？”徐庶满脸惊讶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羡慕。

陈弘对雒阳方向拱了拱手，笑道：“承蒙天子错爱，在下忝为南阳长史！”

这下不仅徐庶，连诸葛亮都有些惊讶了。

“少君弱冠之年，竟能登临如此高位，将来成就必将不可限量！”

徐庶满脸感叹道，语气中带着莫名的惆怅。

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