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朗朗的读书声从那间破旧的茅草屋中传出,响在乡村的稻香飘溢中,更给这满眼的田园风光填了几分朝气和生动。
走进茅屋,便是一间厨房,右边是一间卧室,摆设简单却又井然有致。左边也是一间屋子,几个孩童席地而坐,手中的书端放桌面,正在读李白的《宣州谢眺楼饯别校书叔云》,而且看穿着,似是乡下的孩子。
一个年轻人负手而立,他行容俊逸,眼光深邃,嘴角挂着一丝满意的笑容:“这首诗仰杯古人,壮思欲飞,体现出了李太白那种桀骜不驯的叛逆精神,只要你们回去多读勤念,自当有所体会的。”他正是退隐江湖的天龙会主云天梦,他在青河镇设了一个学堂,亲自执教做了一名先生。
“好,今天便学到这里,你们散了吧。”几名孩童立刻收拾课本,一窝蜂地跑出茅屋。
这时,一个白衣短衫的俏丽女孩儿提着一个篮子穿过田埂,匆匆走了过来,笑眯眯地喊:“云哥哥,怜儿回来了!”
云天梦的面孔立刻变得明亮欣悦,他快步走了出来:“为什么才回来?一定在路上贪玩了。”
怜儿放下手上的竹篮,一把就抱住了云天梦的腰:“怜儿才没有呢,我就怕你等急了,山上的小猴子跟我打招呼,我都没有理呢。”
刮了怜儿鼻头一下,云天梦笑得很是愉快:“这还差不多。”
“云哥哥,你饿了吧?我这就给你做饭去。”怜儿和云天梦手拉手走到厨房,怜儿开始倒水活面,嗯,看那利落的动作还真有家庭小主妇的模样呢。
一直插不上手的云天梦这时不甘在一旁傻站着,他也挽起袖子:“我帮你吧。”怜儿赶忙把他的手拍回去:“不要你帮,你总是越帮越乱的。”这话很有点儿当家的派头。
云天梦无奈地收回手:“怜儿,午饭吃什么呀?”
怜儿头也没抬:“我还没想好呢!”
“什么?”云天梦诧异地看着怜儿手下快揉好的面团,“那你揉面做什么呀?”
怜儿甩了甩手,揉面团还真够累的,然后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儿。得!她手上的面和脸上的汗溶和一起形成了一幅怪异的“图案”:“等我揉完面了,再想用它来做什么?”
云天梦摇头,带着一脸无奈和宠爱的笑走过去,用衣袖替怜儿擦去脸上的面泥,“哪有你这样做饭的,为什么不事先想好呢?”
“我想不出来吗?”怜儿摊摊手。
云天梦看着她,然后把她抱进怀中,温柔地抚着怜儿的秀发,他的神情有丝感伤:“怜儿,真的难为你了!”仰起头,怜儿可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这才有意思呢!对了,云哥哥你想吃什么呢?”
嗯?云天梦用下巴顶着怜儿的头顶:“随便你,只要你别再做面条了,那种‘东西’还是别吃第二次为妙。”怜儿做的面条难以下咽的程度可以说让云天梦毕生难忘,并且偷偷起了个名字,面条不叫面条,而是叫“面棍”。
“那就做烙饼吃,好不好?”
云天梦无所谓地点点头,“烙饼”听起来很不错,只希望怜儿不要把它做成“铁饼”才是。既然决定了下一步的“作战计划”,怜儿开始“大刀阔斧”地干起来,云天梦就在旁边替她“摇旗呐喊”。
“云哥哥,拿油来!”
“是,给你。”
“葱花!”
“这儿!”
“铲子!”
“给。”
“……”
把锅盖盖上后,怜儿终于松了口气,云天梦有些不放心地问:“怜儿,你确定这样就行了吗?”
“当然,一会儿就熟了,你等着吧。”怜儿可是深具信心。
“那我们吃什么菜呢?”云天梦眼睛一直盯住饼锅,他如此小心翼翼自是怕一会儿烙饼变黑饼。
“菜?还吃菜吗?”怜儿疑惑了。
云天梦愕然转向她:“你不会是想让我光吃这毫无滋味的面饼吧?”那他可不干。
“好吧!”怜儿妥协了,“我再给你炒盘菜,真麻烦呀,你!”
就在云天梦倍感无辜时,一个大嗓门传了进来:“梦先生,怜儿姑娘,你们在吗?”
怜儿走出门口,迎上一个农村妇女:“李大嫂,是你呀?”
李大嫂随怜儿走进门,直接来到桌子旁,把胳膊上的挎篮盖掀开,端出一大盘热腾腾的包子:“来!梦先生,怜儿姑娘,这是新揭锅的菜馅包子,我特地给你们送来的。”
怜儿连忙推辞:“李大嫂,我们已经快做好饭了。”
云天梦神色一喜,暗暗扯了怜儿:“李大嫂,真谢谢你,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客气了。”他自然要抓住机会,怜儿的饭能不能吃还未可知,他可不想做没把握的事。
李大嫂面貌虽粗豪,心思却细,闻言立刻笑了:“怜儿,你就别为难梦先生了,我听小虎子说了,你竟给梦先生做奇奇怪怪的东西。上次小虎子一时嘴馋,偷吃了你做的饭,回去就拉了整天肚子。这样下去,怎么了得?我和小牛子他娘都商量好了,轮流给你们送饭来,你就别下厨了。”
怜儿不服地说:“我做的饭哪有那么差?”
云天梦一听可说是喜上眉梢:“李大嫂,谢谢你们了!”
“哎!”李大嫂爽朗地说,“是我们上辈子烧了高香,才盼来了先生这样的读书人。还有怜儿姑娘,远近谁不知道您呀,治好了多少人的病。我们做的这点事,算什么呢?”原来怜儿自从来到这里后便为附近人诊病,并亲自采药配药而分文不取。
怜儿不好意思地说:“那也没什么?咦,什么味道?”她嗅到空气中似有股子焦糊的气味。云天梦首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就走到锅台旁,掀起锅盖,得,怜儿的尝试再次失败,那饼已变成焦黑的一团了。
李大嫂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用铲子盛起饼:“说实话,这饼即使没糊,也好吃不了。连层数都没有,就是一个面疙瘩吗?”
云天梦想笑,却被怜儿捂住了嘴:“不许你笑。”
拿下怜儿的手,云天梦顺势在那嫩嫩的小手儿上亲了一记:“我不笑就是。”
李大嫂在一旁偷笑,这小俩口可真是恩爱得紧呀!提起蓝子后,她咳嗽一声,直到重新把那正窃窍私语,早把自已忘在一边的两人注意力吸引过来:“我得走了,两位慢慢谈吧!”她带着满脸笑容走出茅屋。
送走李大嫂后,云天梦和怜儿争着跑到桌子前,抢过包子就吃。吃着吃着,两人突然大笑了起来,云天梦笑得尤其厉害。想他吒咤江湖,纵横四海时根本对这小小菜包子不屑一顾,如今却吃得津津有味,虽有说此一时,彼一时,但这其间的差距未免也太过来得悬殊。
一顿平常的午餐,两人却吃得开心之极。饭后,云天梦牵住伶儿的手,慢慢地徜徉在田径稻花中,呼吸着乡野之间的气息,体味着这种难得的清新,似是连笑容也带着一股子悠然出尘的味道了。可是在无比的轻松下,云天梦却另有种茫然的感觉,莫非他天龙之主真的从此要效那陶渊明,眼见南山而就菊饮酒了吗?
午后,云天梦的几个学生又跑来了,茅屋中再次响起了清朗有韵的读书声。怜儿又提着竹篮跑了出去,云天梦眼光不舍地一直望着怜儿的身影消失在稻田中。
一到山林,怜儿便尽情地奔跑,不知不觉,她已越过了三四座山头。穿过一道峡谷,又来到山路上,起先是窄窄的一条,走着走着便豁然开朗,只见蓝蓝的天,青青的草,万紫千红的花朵,怜儿惊叹着就冲了进去。
“好棒呀!”怜儿毫无形态地就躺向地面,四肢伸展开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足地闭上眼睛,先睡一会儿再说。
朦胧中,怜儿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是有人走在花丛中,而且越来越近。
“二小姐,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你绕过后山就到青河镇,到了那儿,你再雇辆马车到落月城,一定能找到大公子的。”
“可是,可是我好怕,坠儿,我……我再想想吧?”
“难道你真的要嫁给薛神医的徒弟吗?听人说,那家伙平常欺男霸女横行一方。虽说薛神医治好了你的病,可也不能往火坑跳呀?”
“可爹爹答应了他,那我能怎么办?”
“所以才要赶快逃走找到大公子,咱们家,只有大公子敢违抗老爷!”
“坠儿,我……我从没出过门,我……我不敢,你不是说外面有许多坏人吗?万一我被坏人抓住了……”
“呸,呸,呸!别说不吉利的话,你一路谁也不理,只管走路,钱也别让人看到就行了,我……也想陪你,可我要在家替你托延时间呀!”
“坠儿,我……”
“快走吧!”
“那……好吧!”
脚步声更近了,是那个二小姐走过来了。怜儿睁开眼看见一个女孩子慌慌张张地往这儿走,那女孩看样子比怜儿大不了多少,唇红齿白,却是个少见的美人儿。
那个女孩儿边走边东张西望,也没注意脚下,直到一不留神踩到了怜儿腿上。“哎哟”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怜儿抱着腿坐了起来,那女孩儿却一跤绊摔在地。
用力揉着自己的腿,怜儿瞒怨她:“走路也不看着点儿,多痛呀,你知道吗?”
那女孩儿费力地爬起来,也开始揉自已的膝盖,泪珠在眼里打转了:“我也很痛呀,我……呜!你干嘛绊我?”说着她竟哭了起来。
“喂!”怜儿忙凑上前去,帮她抹眼泪:“你别哭,我不是故意的。”
女孩儿擦干眼泪,有些害怕地往后挪挪:“你是谁呀?”
“我是怜儿,你呢?”怜儿好奇地瞪大眼睛。
或许是怜儿纯真的面孔怎么看也是一个乖乖宝的角色,那女孩儿似来了精神:“我叫任宝宝!”
“‘人’宝宝?”怜儿惊奇地叫,“宝宝,宝宝,这名字真好玩儿?”
任宝宝却怏怏不乐:“我要逃跑呢,没时间跟你说话了,我先走了。”
“等等,我跟你一起逃跑。”怜儿追上她,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就拉住了任宝宝的手。任宝宝也任她握着,并给她讲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这任宝宝竟是青河镇首富任路通的女儿,只因从小患了一种罕见的病,所以整日与药草为伍。半年前,一位薛神医治好了她的病,但薛神医却想让任宝宝嫁给自己徒弟卢明达,即崆峒掌门卢肃东的独子。任路通一听对方有权有势,立即欣喜万分地答应下亲事。任宝宝的贴身丫头儿听说过卢明达臭名远扬,不禁为小姐叫屈,并支持她去找大少爷任雪,退掉这门亲事。
“任雪?”怜儿突然大叫一声:“你的大哥不会是那个落月城城主吧?”任雪不就是天龙会的龙四吗?他是云哥哥的手下呀,真有这么巧的事?
“你认识大哥?”任宝宝又惊又喜,“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你别急,我早就认识他了,你也不早说,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怜儿拍着胸脯打保票,“走,我先带你去见云哥哥!”
“云哥哥是什么呀?我不去!”
“云哥哥什么也不是,笨呀,你,快走吧!”怜儿几乎是半拉半拽地带着任宝宝往现在的“家”中而去。
一个紫衣青年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破旧不堪的茅屋,难道他找的人真会在这里?悄悄地走近窗前,于是他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紫衣人呼了一口气,好小子,终于找到你了。于是,他连招呼也没打,大摇大摆地就穿堂入室,直接来到云天梦教书的房中。
进到屋里,他却没有去看云天梦,更不理会众多孩童惊异的目光,自顾自在屋内转了一圈,眼睛往四处打量,口中“啧啧”有声:“想不到呀,想不到呀,曾经的天之骄子竟沦落至此,真被一句老话说中了:人世无常,不是吗?”
云天梦放下手中的书,没好气地说:“你倒是没变,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老模样。”
那人用手抖了抖身上的紫色斗篷,棱角分明的脸上现出一抹飘飘忽忽的笑意,原本寒澈似刃的眼光也温暖起来:“天梦,我终于找到你了。”他是怜儿的义兄——浩穆院主燕离情。
云天梦直视着他,眼中也有一丝少见的憾动:“燕大哥,别来可好?”
燕离情用力地拍拍云天梦的肩膀,重重地说:“不好!”
小虎子他们围了过来,争先恐后地问:“先生,他是谁呀?”
燕离情最拍吵嚷,赶忙伸手制止他们:“我们有话要说,你们该去哪儿就去哪儿。”
小虎子不服他:“我们凭什么要听你的话,你又不是先生?”
“先生很伟大吗?”燕离情疑惑地问,想了想,他探手向窗外一棵树隔空一抓,只听“咔嚓”一声,随他手势,一个树杈裂开来,并似被什么牵引着,飞向燕离情手中,他示威似地晃晃树杈:“再不走,我可要打人了!”几个小家伙眼睛瞪得老大,小虎子首先惊呼一声:“天,你是神仙吗?”
“神仙?”燕离情愕然,随即温和地说,“不好意思,我正是天上的二郎神下凡,现在你们可以走了吧?”小家伙们吓得一哄而散,连书都忘了拿。等到屋里安静下来后,燕离情才感叹地说:“这等的穷乡僻攘,也亏你呆得住。”
云天梦托过一把椅子请他坐下:“应该说也亏你找得到。”
燕离情面色一正:“天梦,这里并不适合你!”云天梦望向窗外:“那又如何?”
燕离情不放过他表情的任何细微变化:“回到属于你的世界去!”
笑了笑,但笑容中却略过一线苦涩,云天梦黯黯地说:“再去尝试一次痛心的滋味吗?”曾经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但他的父亲云门谷主云淳却因为知道他是黑道之主而当众打了他一个耳光,使他含悲远走。
燕离情沉默了一下,才抬起眼来,他眼神有些复杂地注视着云天梦:“你若再不回去,龙文天他恐怕要迁怒天下,翻江捣海了。”
云天梦面色微动:“文天他……他怎么了?”
燕离情拿起了云天梦丢落的书随意翻看着,话却说得惊心动魄:“你走后由龙文天执掌江湖,但他却恨透了九大门派,认为是他们逼走了你。半年之内,几乎夺走了所有属于九大门派的买卖和地盘,而且谁敢有一点不满和反抗,便杀之无赦。”
云天梦不禁有些发怔:“怎么可能?”
“我冤枉他对我有什么好处?”燕离情“哼”了一声,“南宫世家家主南宫飞虹大骂龙文天倒行逆施,无法使各派心服?龙文天不但没动怒,反而派人向南宫飞虹的女儿提亲,而且当时就订好了迎娶南宫婉儿的日子,下个月十三号。根本不给南宫飞虹说话的余地,你说有趣不?”
云天梦可真是不敢相信了:“这不是公然抢亲?”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南宫飞虹同意了这门亲事,我看其中恐怕有玄虚喽?”燕离情似是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神色微惊,云天梦眉头皱紧了:“南宫世家此举必是怀破釜沉舟之心,若真的娶了南宫婉儿,文天会有危险的。”无论龙文天是否做错什么,云天梦首先想到的还是他的安危。
“以龙文天的才智怎么会不知情形的微妙,可他却一意孤行,不听劝阻。我看他根本是想效飞蛾扑火之举,只为了逼你这个‘掌灯人’重出江湖。”燕离情也不免为龙文天的苦心而感叹。
若说江湖中还有云天梦所牵挂的人,那必定是龙文天及天龙鹰使们。这些人是他一手栽培,和他一块长大,更别说他们共同经历的风风雨雨。尤其是龙文天,云天梦有时已把他当成了另外一个自己,本想将自己辛苦打下的基业交付给他,可万万没想到,文天他竟一反常态,行事之间失去了原有的温文宽怀,而变得专横暴虐。文天是不可能改变的,这一点云天梦深具信心,唯一的理由便是龙文天想借此逼自己现身。可是即便云天梦看透了他的用心,也不会更不忍撒手不管,这一点,云天梦知,龙文天也知。
真的懊恼了,云天梦重重地捶了下桌子:“文天,他……哎!”燕离情知道自已该说的已经说了,剩下的就由云天梦自己抉择了。
“云哥哥,我回来了!”一声娇脆的呼喊打破了屋内的沉寂。云天梦还没反应,燕离情已经抢先走出内室,于是,他看见了怜儿正带着一个女孩子往里迈进。
怜儿原本是边走边笑的,可当她看到眼前人时,突然就忘了如何继续方才的笑容。她怔怔地看着燕离情,眼睛已经开始湿润了,突然间,怜儿大叫了一声:“哥!”人就已奔向燕离情,一下子扎到他的怀里,“哥,真的是你吗?”泪水缓缓流下,连声音也变得暗哑不清了。
燕离情慌忙拍着怜儿的背,话里也有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怜儿乖,不哭了,哥哥不是来了吗?”
使劲儿抹去泪痕,但仍是止不住继续奔流的泪水,怜儿又哭又笑:“哥,怜儿好想你呀,每天都想。”
两支手分别轻扯住怜儿的脸蛋儿,燕离情开玩笑地说:“瞧你哭的,简直像只小花猫!”
怜儿不依了,娇嗔地回揪住燕离情的脸:“哥哥才像个大花猫,还有胡子呢!”小手同时刮向了燕离情的下巴,那里有新长出来的胡茬,青青的一片。
燕离情不在意地拨开怜儿的手:“鬼丫头,真是目无尊长!”眼光瞟向了跟在怜儿身后,那个有点畏畏缩缩的女孩,他眼睛微眯,转头看向云天梦:“好小子,半年不见,你又有新欢了,我看你是皮紧了。”
云天梦不由苦笑道:“你别胡乱发威好不好,我根本不认识她!”
怜儿赶快拉过任宝宝:“哥,云哥哥,她是我的新朋友,叫任宝宝。还是四哥的妹妹呢!”
云天梦微带诧异:“龙四的妹妹?”
“龙四?”燕离情摸着自已的下巴,若有所思地打量起任宝宝:“原来,你的哥哥就是那个脸皮奇厚、朝三暮四、寡廉鲜耻的花心大萝卜任雪?”虽说他和任雪早已“化干戈为玉帛”,但并不见得他就欣赏这个人。
原本怕怕的任宝宝,一听他如此辱骂自己的哥哥,努力鼓起勇气反驳燕离情:“我哥哥才不是你说的那样,不许你骂他!”
燕离情撇撇嘴:“我骂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我……”任宝宝张口结舌了好一阵,突然“啊”的一声哭了起来,泪水更是如滔滔江河,奔流不止。这次换燕离情手足无措了,眼见任宝宝有越哭越凶之势,他可是尴尬了:“我和你开个玩笑而已,至于有这么夸张的反应吗?”
怜儿连忙上前哄劝:“宝宝,你别哭了,都是哥哥不好!”
任宝宝哽咽地说:“你哥哥为什么要骂我哥哥?”
怜儿瞪了燕离情一眼:“宝宝,别生气,我哥这人有点儿缺心眼,你就别怪他了。”任宝宝竟然当真了,她立刻止住了哭声,点点头,并好奇地看看燕离情:“原来是这样呀。”当然,她看燕离情的眼神完全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什么?”燕离情一把拽过怜儿,咬牙说:“几个月不见,你倒是胆量见长了?”正在这时,外面一个女人声音喊:“梦先生,怜儿姑娘,我给你们送饭来了!”是李大嫂。
怜儿迎了出去,要拉李大嫂进屋,但李大嫂说什么也不肯往里走,她犹豫再三才问:“怜儿姑娘,听小虎子说你家里来了神仙?”
怜儿一愣,什么神仙?云天梦自然明白原委,不由暗自好笑,嘴唇一弯,他扬声向屋内说:“燕大仙!有人要见你。”
屋内正在喝茶的燕离情听了云天梦对他的称呼,“扑”的一声又把已进嘴的茶水全数喷了出来,没想到正好喷了对面任宝宝满头满脸,他慌忙起身,尴尬地正想道歉,任宝宝已经唇角一撇,再次大哭了起来,并且边哭边往屋外跑:“怜儿,你那个坏哥哥……他又欺负我了。”
怜儿看看狼狈不堪的任宝宝,拉着她,气冲冲地就向屋内走想找燕离情算帐。屋内正懊恼不已的燕离情,顺手拿起一个酒壶,猛灌了一口,谁想那“酒”入口奇酸,燕离情难受得眉头紧皱,再一次把那口“酒”喷了出来:“呸!呸!什么玩意!别告诉我,这也算是酒。”
怜儿走进来,原本要兴师问罪的她现在却一脸惊奇:“哥,你干嘛要喝醋呀?”
夜深了,云天梦却无法入眠,以手枕脑,他一直在回想燕离情白天所说的话。他可以不去理会江湖的兴衰,但龙文天的生死,天龙会的荣辱,他却无法不去牵念。文天,他真的变了吗?他不由陷进了回忆……
“小文子,快去挑水!”
“小文子,快去劈柴!”
“小文子……”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满头大汗地来回奔走,他是这个酒店掌柜不久前买回来的。自从来到这里,他没日没夜地干活,简直被当成畜牲一样使唤,小文子是咬着牙承受这一切的。
费力地把最后一桶水倒进缸中,小文子吁了一口气,捶了捶已有些累得发颤的双腿,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泥尘和汗水,露出了一张眉清目秀的小脸。好精致的面孔,只可惜却被污垢掩埋了。
旁边里伸出一支手揪住了小文子的耳朵:“好呀,前边忙得团团转,你却在这儿偷懒,皮肉又痒了,是不是?”
小文子被揪得站了起来,他痛得直咧嘴:“老板娘,都是小文子的错,我这就帮忙!”肥胖的老板娘甩开他的耳朵,恶狠狠地说:“快去!”
小文子慌忙跑到前边店里,撑着已疲惫不堪的身子端盘递水,这时他的心里不由泛起一阵酸楚,自已到底做错了什么?这时,一个幼嫩的声音从店门处传来:“掌柜的,行行好,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您发发善心,给我个馒头,佛祖会保佑您发大财的!”
掌柜的一脸凶相地把一个小乞丐扯出店门。小文子好奇地跑过去,才见那小乞丐年龄很小,但满脸泥黑,也看不出长相,倒是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得很。大冬天的,他竟然只披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外衣,想是拣来的,露出两小截同样黑漆漆的腿。现在被掌柜的一扯,连肩头也暴露在外,小文子立即升起了同情之心,起码自己还有安身之地,这小乞丐才多大,却流落街头,乞讨度日了。
“臭要饭的,以后再敢进我的店门,非打断你两条腿不可!”掌柜的可没有一点儿施舍饭菜的意思。小乞丐抹着鼻涕,无精打采地往街头走,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身体,冻得有些瑟缩了。
小文子往厨房走,趁人不注意,偷了个馒头和几块牛肉。找了个隐蔽的角落,他把多出的牛肉分别夹在两个馒头里,并塞进怀中才回到店中。因为有人要喝已没余货的杏花酒,老板娘便给了小文子一两银子,让他去酒店拿一坛回来。
飞快地跑出去,小文子到处寻找小乞丐的身影,就在他要到达酒店时,却看见小乞丐正蜷缩在对面的墙角下。他想了想,便先去拿银子买了酒,接过酒坛,他机灵地凑近酒店老板:“张大叔,我故意向客人推谏你的酒好喝,好让您多挣些钱呢!”张大叔呵呵笑着从柜里拿出两文钱递给他,“以后就这样做,亏待不了你,拿去买糖吧!”
小文子感激地接过钱,这次他走向了小乞丐,低下身他先把馒头塞给他:“快吃吧!”小乞丐不敢置信地望着馒头,反应过来后,立即狼吞虎咽起来,他可真是饿极了。
等小乞丐吃完一个馒头后,小文子又抓过他脏兮兮的小手,把两文钱放上去:“我只有这些钱,给你以后买吃的吧!”小乞丐歪了歪脑袋,大眼睛却盯住小文子的手,那支手早被冻得青一块紫一块,而且布满了细细的裂痕,“你的手裂了呀?”
小文子不在意地缩回手:“天天干活用水,再加上天气冷,怎能不冻呢?”
回到店中后,小文子继续忙里忙外,刚要去厨房端菜,突然一个气吁吁地声音向他而来:“小哥哥!”
他转头一看,竟是小乞丐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了,只是这次他手里拿着一个贝壳状的物件递向小文子:“老先生说了,擦了这种油油,手上的冻伤就会好的,你给我的两文钱正好够买这个。”
小文子心里虽然感动,但更多的却是着急,他忙把小乞丐推出门:“你快走吧。”
老板娘已闻声赶了过来,一把就抓起了小文子:“好呀,你哪来的钱给小乞丐?一定是偷店里的,你个狼心狗肺的兔崽子,我养你喂你,你却偷钱给乞丐,看老娘我怎么收拾你?”说完,一巴掌就甩了过去,打得小文子一个踉跄,脸上登时现出五条红印。
小乞丐一看好心的小哥哥挨打,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他一头就撞在了老板娘肚子上,老板娘“哎哟”一声摔倒在地,她气极败坏地吆喝着:“当家的,快来呀!”
掌柜的和另两个伙计听到喊叫赶了过来,一看这情形,二话不说,捋起袖子后各自拿出一个木棍,冲着小乞丐就是一阵没头没脑的乱打。小乞丐痛得蜷缩住小小的身子,小文子一见,顾不得许多,他怎能眼看着瘦弱的小乞丐再挨打?他扑上前用身子护住小乞丐:“老板,是我的错,打我吧。”
老板娘已站了起来,她也拿起一根木棍,凶神恶煞地说:“吃里扒外的小畜牲,打的就是你!”提起棍子就往小文子而去,于是,棍子狠狠地落在他的背上,腿上……眼看着,鲜红的血浸染了他的衣服,并渗透出来……旁边的人并没有上前劝阻,必竟谁愿意为两个无家无势的孩子得罪人呢?
小文子和小乞丐争相护住对方,宁愿那棍子多落在自己身上。只是渐渐地,他们再也没有力气去争了,随着大量鲜血的流失他们的生命也一点一点地流失呀!
这时候,一个早已观望很久的白衣少年排众而出。他的年龄也不大,十四五岁的样子,可是他那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风采气度却让人不敢起轻视之心。
“住手!”少年的声音并不大,但却清晰地传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老板娘那帮人身子一震,停下了动作。小文子和小乞丐困难地抬起头,就在那一瞬间,他们以为看到了一位天上的神祗降临世间,而且是专为拯救自己而来。
少年向他俩走过来,俊美的脸上带着几分怜惜和心痛,他的声音低柔而亲切:“一切都将过去了!”
小乞丐眼睛一亮,似是忘了伤痕累累的身体,他挪过来紧紧抓住少年的白衣下摆:“你会带走我们,对吗?”
少年降低身子,目光凝注在小乞丐身上:“愿意跟我去经受天与地的考验,风与火的磨炼吗?也许你会成为不世之雄。”
小乞丐欣喜地连连点头:“我跟你去。”
少年笑了,目光又转向小文子:“你呢?”
小文子脸上有着多少凄苦,又有着多少坚决:“反正留在这里也只有无休止的凌辱,我宁愿投身到烈焰中,搏他一搏。”
少年眼中有着欣慰,他重重地点头:“好,云天梦会给你们一个全新的人生!”他蓦地站起身,衣袖飞扬中,他的面孔焕发着主宰一切的光彩。向着老板娘等人,他说的话是不容置疑的:“他们,我带走了。”
老板娘虽然早已被云天梦霸人的气势所慑,但此时利益攸关,她也顾不得许多:“你不能带走小文子,他是……”
云天梦岂容她多话,大袖一拂,老板娘便已被一股大力推送入店中。他连头也不抬,淡淡地说:“别跟我说‘不’这个字。”旁观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老板娘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谁也不敢多话了,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小乞丐正是日后江湖中剑称第一,人却精灵跳脱的天龙会飞鹰七使龙七。而小文子便是那一人下、万人上,手操大权的天龙会文尊侍龙文天……
想到这里,云天梦不由微微叹气,文天,龙七,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