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新疮加旧疾

城内,对盐兵多有限制,不能随意惩处犯人。

若是城外,撞见了欺男霸女,偷盗劫掠之事,胡诌个谎便就将人当流寇砍了,也不会有人查到头上。

正是因为如此,盐兵在城中百姓眼中都是有善心的军爷,平日里爱戴的紧。

而豪族士绅看了,都当是瘟神,避之唯恐不及。

“先抓起来痛打一顿,再送去府衙监牢。”

领头的盐兵也不是个粗鄙莽夫,一来,正值新官走马上任的时候,平日该约束行为;二来,将贾家众人活捉,不伤及性命也是唐衍的安排。

今日一事将永远牢记在林黛玉心中,每当再见到贾琏一次,都将再触动一次记忆。

时刻提醒着她,贾家是贾家,林家是林家。

盐兵将贾家众人捆成粽子,一个个押着上街,吸引了路边许多不知情的百姓,消息也迅速传到府衙上。

府丞牟弼早早就候在了大门前,迎着盐兵一行人进院,快走两步扶起被丢在地上的贾琏,解着他身上的绳索。

“诶呦,贤侄这是遇了何事,怎落得这副模样?”

贾琏鼻青脸肿,口眼歪斜,若不仔细还真是不好辨认。

盐兵首领诧异问道:“牟大人,您识得此人?有林大人的家眷往盐院求救,说是府上遭了贼人,我们赶到时正见他们砸着府库大门,人赃并获哪还有问询的道理,便就直接拿来了。”

“若是牟大人的亲友,这番还真是唐突了。”

盐兵抱着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牟弼摇摇头,叹息道:“你等粗俗惯了,怎也不问事情原委,这位是荣国府贾家公子,荣国府与林大人有姻亲,哪能说是贼人。”

“牟大人莫要取笑,荣国府一门三公,怎能惦记着林府家业。若不是贼人,怎得砸府库大门那般起劲?”

两人一唱一和,贾琏完全是插不进嘴,根本不知如何辩解。

贾家众人被放开以后,贾琏挣扎着起身,忍着脸上疼痛抱拳与两人道:“牟大人,这位将军,这遭又是误会了,我也不纠缠两位,先行告辞。”

“贾公子慢走。”

这一回又是打碎牙往肚里咽,贾琏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辩驳说,自己差下人砸府库大门是因为手里没钥匙。

气愤填胸,贾琏的腿脚都漂浮起来,一走一晃,看着十分滑稽。

“琏二爷,这可如何是好啊。”

身后的贾家随从,接二连三跟着贾琏吃亏,如今是真失了计较,也不敢再打林府的主意,只得再问询着贾琏。

贾琏冷哼了一声,也没发火责备言语诱导他去林府的小厮,闷声道:“寻一处酒肆吃酒,差事再做计较。”

东关大街上,最不缺的便是酒肆。

临近了,便有着十几家,各家特色不同,有专门品酒作评的,有借酒吟诗作对的,更有舞姬助兴,奏靡靡之音的。

贾琏寻了一家稍微清净些的,让自己能舒缓心情,不至于气冲脑门,当场晕厥。

进店门,寻得前排落座。

厅堂看台正有一说书人,重重拍了下醒木,接着讲道:“且说那少侠一剑斩出,碗口大的翠竹噼里啪啦落了一地,堵住了大当家的去路。只是一时迟疑,就见游龙身法,惊鸿过隙,黑山堂的喽啰便皆是被一剑封喉……”

又是这类粗鄙的武斗故事,贾琏将手中酒盏掷在地上,怒骂了一声,“净是些个胡诌烂造的评书,登不得台面的东西。”

这一声怒骂,却惹起周遭看客的不悦来。

“哪里来的臭小子,竟然连小蛟龙唐少侠的事都不知。”

贾琏如今一身狼狈,入眼模样还真不像哪家的贵公子。

入耳竟是唐衍的事,贾琏瞬时间来了精神,又听有人慷慨陈词道:“唐少侠唐衍,十岁与盐兵一齐操练,十一岁阵斩倭寇,血屠黑山堂,截江除盐贼,十二岁单骑走千里,为双亲报血仇,马悬首级而还,如今那头颅还做香坛供奉在他双亲坟前呢。”

“唐少侠的事迹早就家喻户晓了,如今编成评书,我们自然听得有滋有味,你若不喜,快滚出去!”

“对呀,不听就滚,落魄小子逛什么扬州府。”

被轰出酒肆,浑浑噩噩走在街上的贾琏此时才知道是招惹了什么样的人。

百姓口中难免夸词许多,但唐衍终究是一个年十岁有余,就斩杀过不知多少人的存在了。

“琏,琏二爷,这……”

身后的随从听了,双腿止不住的打颤,嘴皮子也有些不听使唤了。

贾琏吞了下口水,“先回客栈,将此间的事报回京城,与老太太知晓,再做定夺吧……”

……

林府后宅,

紫鹃拧着手巾,为林黛玉擦着额头渗出的丝丝细汗,脸上满是担忧。

林黛玉自晕厥以来,额头愈发烫了,身子却是颤抖不止。

“紫鹃姐姐,府库如何了?”

林黛玉眸眼迷离,依稀辨认得出是在床帏中,轻声问询着。

紫鹃将林黛玉的纤纤手指捧在手上,哽咽答道:“雪雁请盐院的人来,将琏二爷赶出去了,府上没事。”

林黛玉微微颔首,安心的闭上眼睛,嘴角竟是露出一抹笑意。

笑意来的复杂莫名,不知是看清了贾琏真面目的释怀,还是察觉到是有人真心关怀自己的喜悦。

至少如今身边还有紫鹃,雪雁,是愿意舍身维护自己的,只是老太太那……

“小姐身上可好些了,雪雁在外面熬药,一会儿再吃些个。”

林黛玉摇了摇头,那药汤太苦,味道难闻,总是喝一口吐一口,太过费力,她如今实是用不上气力了。

“身上有些冷,紫鹃姐姐再取来一床被褥吧。”

紫鹃又为小姐铺上了一层,掖紧被角。

林黛玉面上的笑容还没散去,继续道:“若是明早我难起来,记得往堂上送香,府门更要小心些,免得又被人闯进门里来。”

紫鹃抿了抿嘴唇,安慰的话没出口,重重点了点头,在床榻旁静静坐着,看着小姐沉沉睡去。

时而换上新的手巾擦拭汗水,如此便是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