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羞于见人

“这就是人参养荣丸?”

老者将灰褐色的药丸捧在手心中仔细端详着,“倒是一味好药,今日老夫再添两味药续断、白芍,人参也该换年份更久一些的。暂且改名为灵参养气丸,还有这汤药的方子也该改一改。”

紫鹃,雪雁在老者身边记录着要点,不敢有丝毫怠慢。

唐衍便就坐在床榻下方才看诊的小凳上,望着房中忙碌的三人,心里稍稍放松下来,“还好是赶上了,不然真不好给师父个交代。”

本来羞红脸的黛玉将头是偏向墙内的一侧,听得房中人议论着,心下好奇,往外张望了一眼。

就见靠她最近的唐衍,衣袍被雨水浸湿了一片,额头渗出细汗,肩膀一松,深深的吐着气。

“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小时候生病时,爹爹也是这般。”

林黛玉怔怔望着唐衍,心中思忖着,微微有些出神。

心有所感,唐衍回头看向床上,一双含露目闪着荧光点点,眉尖若蹙,香腮带赤,林黛玉竟是正痴痴地望着他。

“林姑娘可好些了?”

唐衍俯身问候一声,林黛玉轻轻将被褥往脸上推了推,将将盖住唇瓣,眼神又飘去一边,轻声应道:“好些了,倒是不觉得那般冷了。”

“当归二钱、川芎一钱、白芍二钱、熟地黄二钱、人参二钱、白术二钱、炙甘草一钱……”

老者依旧在一旁指点着药方。

唐衍想起来红楼梦中林黛玉喝药总是很困难,转头随口提醒了一句道:“张老,汤药配得别太苦口,不然她肯定难喝下去。”

老者点了点头,“好,听唐小子的,那就甘草再添一些……”

等唐衍回过头时,林黛玉的被子好像盖的更往上了,已经快没过鼻尖。

“方才是师父从前说过的,林姑娘怕苦。”

这句话就没了回应,被褥中的脑袋晃了晃,唐衍也看不出是点头还是摇头。

屋中飘来药香,汤药已经烧制好了。

老者吹起胡子,装作是不情愿的模样,“先就这样了,唐小子你不把老夫送回去?”

“好好好,紫鹃姑娘,雪雁姑娘,这里就交由你们照顾了。”

唐衍起身,从一旁衣架上取下斗笠,引着老者出了门。

雪雁将冒着热气的药汤端到床榻旁,取汤勺给林黛玉一面盛着,一面道:“小姐,将这药喝了吧。还好是唐公子回来的及时,否则我们两个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林黛玉扯下锦被,由着紫鹃扶着坐起,长长喘着气。

嘴唇一张一合,药汤入胃,滋养五脏六腑,四肢都似是传来温热之感。

林黛玉呆呆的看着房门,又听雪雁叽叽喳喳道:“小姐没见到,方才听说小姐病了,唐公子真是心急的。虽然他不好言辞,但在我看来肯定急得不行,外间雨势不小,连斗笠也不披就冲出门去了。”

想着方才见到的唐衍,肩头淋湿,林黛玉的脸颊又开始发烫了。

并不是自小没人疼爱,实是唐衍太过不同。即便林黛玉不刻意去想,可总归是有婚约在身,这等事倒真像是丈夫会为妻子做的。

“小姐,你的脸怎得又红了。唐公子他们应当还没走远,要不要让他们再回来看看?”

雪雁用手背贴着林黛玉的侧脸,感觉温度又升了上来,心中有些担忧。

林黛玉紧闭了下眼,呼出一口气道:“紫鹃姐姐你来喂我吧,雪雁你出去给唐公子准备吃食。”

“啊?”

……

走出中庭,抄手游廊之下,老者接连叹了几口气。

“哎,林如海这一家都是苦命的。上一次他的命老夫没救回来,这遭林家丫头算是还你的欠债了。”

此世的医学,唐衍总觉得十分玄妙,试着学了学但始终无法入门。

用现代的化学,生物知识嵌套进去,完全就驴唇不对马嘴,这也是他在此世遇见的最不顺利的事了。

“张老妙手丹心,扁鹊在世,何来欠小子人情一说。”

老者却是摇了摇头,“如海那次,若是能挺到我施完针,或许还有救。只可惜,最终连喘息的气力都没了。”

唐衍追问道:“张老,在您看来,是中毒吗?”

“据我所知,应当不是,当世还没有毒药能使五脏六腑尽皆萎虚。也可能是小老儿学艺不精了,都未可知。”

唐衍默然无言,连连摇头。

重活一世,只有未可知的东西,令唐衍不安。

未可知便是不确定,不确定将意味着危险。

“唐小子,接下来你作何打算。如海走后,你也不用在盐院供职了,人家也必定不会用你。”

唐衍仰头看了眼阴云密布的天色,雨滴顺着发梢划落直至脖颈,丝丝凉意传遍身体。

“雾霭太多,我打算去京城查查看。”

老者撑着纸伞,颔首表示赞许,“京城繁华,是该去看看。照顾好自己,往后老夫的生意怕是要少多了,再没那么多人寻老夫接筋骨。”

拍了拍唐衍的肩头,老者独自走出林府大门,逐渐消失在秋雨小巷中。

……

京城,荣国府,

已是深秋,京城郊外的庄子早就收好了粮食,荣国府在外的封田佃租都收了回来。

为了庆贺收成,陪着贾母寻开心,便就在堂上开着茶会。

晚宴过后,灯火通明,暖炉不熄再添木炭,荣庆堂上仍是一派欢闹景象。

王熙凤,李纨并西府里的客人薛姨妈,同坐一桌摸着叶子牌。

贾母本也是个好玩的,如今被东府里来的尤氏替了下来,在软榻上靠坐歇息着。

鸳鸯侍奉在一旁,摇着扇子,给老太太纳凉。

不远处,宝玉并三春丫头等小辈在屏风后的隔间中围坐一桌,赶围棋,拆字猜枚,无所不至,倒也十分快意。

适时,王熙凤房里大丫鬟平儿登到堂上来,俯身在王熙凤耳边轻声道:“奶奶,有二爷的信送回来了。”

一双柳叶吊梢眉舒展开,面上阴霾退散转出喜色来。

本就在局上输着银子,扬州回来消息,应当是交代贾琏的事情有着落了。

“今个也不早了,且就玩闹到这儿,不能再扰了老祖宗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