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此举谁都未有预料,即便是唐衍也未曾想过,她会如此大胆。
坐在外间尾席的贾家姊妹们听闻元妃应允,似是比林黛玉本人还要激动,竟是满眼噙泪,双双抱在一块儿,哽咽起来。
薛宝钗与林黛玉递着眼色,引她先往席间就坐。
与同辈女眷这边的庆贺不同,男丁那一方都是黑着脸色。
也就贾政心思通达,以为本该如此。
其余人贾赦,贾珍,贾琏,贾宝玉无一不是脸黑如炭。
曾几何时被他们瞧不起的山野小子,这遭是真要和贾家牵扯上了,要迎林黛玉过门,梦想成真。
这荣国府成了什么,几番阻拦无济于事,还落得别人笑柄。
往后出门怕是在茶馆酒肆,都得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
有家姐,元妃为婚事撑腰,作见证人,贾宝玉心头最后的希望也被磨灭了。
遥望林妹妹的一身华裳,美则美矣,却是为别的男子所穿,与他毫无干系,身上真有如切肤之痛。
再难过,此时也得忍受住了,这等场合若是发起癔症来,可不是丢他一人的面子。
攥起桌上的酒杯,手臂发颤,牙齿紧咬,恨恨吐着粗气,如今贾宝玉只后悔那一件事。
自己没有再多些担当,请缨随着林妹妹南下照顾,让唐衍趁虚而入,得了时机。
即便是贾母再担心,王夫人再不允,他终究是个男丁,总是要在外面闯荡的,哪有一直当雏鸟,护在窝里的道理。
贾宝玉此时还不明白,是他的贪玩享乐,毫无作为,逐步酿造了贾家女孩子们的悲局。
暂且不说晴雯,金钏这些因他而死的,只是钗黛二人的悲局,他也是逃脱不了干系。
若是没有唐衍在,剧情重复多少遍,林黛玉也只会因他的无能,郁郁而终。
一旁与贾宝玉最不对付的贾环,见宝玉的表情越发沉闷,心头窃喜。
平日里贾宝玉是兄弟之间最得宠的,贾环又是庶出弟弟,地位差很多,在宝玉面前抬不起头来,女孩子们也多围着宝玉转,贾环哪能不妒忌。
这遭见宝玉也会吃瘪,贾母,甚至贾元春也不为宝玉站队,实是开心的紧,凑近些佯装关怀问道:“怎么了宝二哥,身子不适?”
宝玉摇了摇头,喝了一口闷酒,完全没有想要搭理别个的意思。
贾琏看到这一切,也只能暗自叹息,再偏头看向前方老爹,大老爷贾赦处,也不是好面色。
想当初迎圣旨时,唐衍曾经作践贾赦,贾赦这等记仇的哪能咽下这口气。
本来还以为元春封妃,圣眷重顾,荣国府能借此再扬眉吐气一回,可如今连个毛没长齐的小子也奈何不得,如何能让他心平气顺。
“大老爷,何必与一不知深浅的小子怄气。他被封翰林院编修,自然有别的人被顶下去了,早就被人记恨上了。”
东府里的大爷贾珍出言与贾赦劝说着,“圣眷一时,谁能摸得清楚。往后自有他的苦头吃,大有机会整治他。”
闻言,贾赦偏头过来,瓮声瓮气道:“北静王府可又有消息了?”
贾珍摇头,与贾赦过来碰杯,“这就不急了,总有唤到大老爷的时候,暂且潇洒享受着。”
……
与元妃省亲同一日,北静王府也是趁着元宵佳节,在府中举办盛会。
远行游子,也是要回家吃团圆饭的,来自京城周边的青年才俊,闻名大儒,饱读诗书之辈,尽皆齐聚在此。
其中一穿戴奢侈,白玉腰带满镶宝石,绸缎衣襟,精雕骨扇捏在手中,显得是格格不入。
没错,这人就是混进来的薛蟠。
即便唐衍是这一场的中心人物,但终究也没人认识唐衍,薛蟠并没受到阻碍,递交上请柬,便进了王府大门。
庭院深深,水榭楼台,各处吟诗作对,评古论今的文人三五成群。
瓜果蜜饯,美酒佳酿,随意取用,为雅色再添韵味。
若是在朝中任职,又或是才名远播之辈,身边围着的人便多上几层。
薛蟠穿行于人群之间,实难找到一个能攀谈的,从而一展才华,兴致阑珊。
捧杯四处寻找倒酒的侍女,欲要尝遍王府的琼浆玉液。
文会让他逛成了酒会。
忽得,庭院之中响起几声锣响,停步赏景的诸人尽皆往一个方向而走。
薛蟠便也随着人流,汇聚道庭院中央处。
大条案在一片空地上,围了里三圈外三圈,各自桌上都摆放着笔墨纸砚。
中央是一台面,放着更为华贵的金丝楠木桌,同样置放好了文房四宝。
文会的一项,参与者都已知晓,就是来领教皇恩之下的第一才子,破格录入翰林院的唐衍,究竟有何等文采。
众人皆是摩拳擦掌,早就准备好了问题为难,但也没人抢着风头,先登台上。
遵着名声大小,才学实干,众人依次落座,等候主家,北静王水溶主持盛会。
薛蟠就只能先坐再最不起眼的外围,看着场间热闹。
适时,只见一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系着碧玉红鞓带,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的隽秀人物登上高台。
北静王水溶朗声开口道:“时逢盛会,岁在上元,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今日乃以文会友,以友辅仁,遥想古人之风,曲水流觞之美,把酒言欢成歌,亦是本王所好,欲想仿之。只待诸位,施展才华,塑传世经典,亦可为后人所传唱。”
一阵叫好鼓掌声过后,北静王再又唤道:“不知唐衍唐公子落座于何处了?”
听到唤起人名,众多来客皆是环顾四周,翘首以盼,见见这在京城学子中口口相传的人物。
可过了半响,还无人起身,便有踩低者应话了,“定是酒囊饭袋,怕了这般阵仗不敢来了,王爷还是不必等了,进行下一项吧。”
“有道理,卑贱商贾通晓谁家诗文,有他在此,才是辱没了盛会。”
水溶眉头微皱,唤来管家,低声问道:“请客贴怎么记的?不是说人来了?”
管家满脸苦涩,也不知所谓,“请柬都收回来了,本人应当是在的呀。”
“小的哪敢编瞎话糊弄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