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往返温哥华和港宜,雷打不动,哪怕只是来陪她喝杯咖啡,陪她学会法语,陪她散散步,陪她上上课,也十分满足。
温甜很难想象,来回几乎二十多个小时的枯燥航行,许嘉怀是怎么坚持了四年的。
见过了少女穿常服、穿睡衣、穿校服,甚至没穿的样子他都见过,只是没有见到过她穿华丽礼服,在一群人中觥筹交错,举着酒杯笑容浮于表面的模样,草草扫了一眼,她身边还有很多个年轻出色的男子。
许嘉怀喉结微咽,即使知道这可能是她的工作,或是出于某种原因她没告诉自己,可心里还是一瞬间冷了下去。
他不想这样突然出现在温甜跟前,可友人已经拉着他走过去。
“嗨,温小姐,今天真是很漂亮,真的太荣幸可以做你的男伴了。”
身边男人笑着同她打招呼,许嘉怀冷冷扫过去。
温甜在一群贵妇中侧头,甜美笑容在看到许嘉怀时有一瞬破裂,然后迅速收拾好表情同友人碰杯。
“Hello,怎么来的这么晚?”
友人抱歉地说,“因为去请了我的朋友,介绍一下,许嘉怀先生,华软的研发部总裁,不过他很快就要去新泽西州普林斯顿大学读博了。”
说着,他又挽过温甜手腕,“这位是温甜小姐,我今晚的女伴,大明星哦,她在申请茱莉亚音乐学院的研究生。”
许嘉怀愣了愣,她从来没听温甜说起过,却在别人的口中知道了她这么重要的抉择,一阵惊痛蔓延过指尖,他的目光落在温甜被挽着的手臂上,唇角重重压了下去。
从温甜忽然凌乱表情看,申请茱莉亚音乐学院研究生的事不像是假的,许嘉怀看场面有些尴尬下去,笑意不达眼底,淡漠看了她一眼道,“温甜小姐,幸会。”
他知晓在这种场合装作不认识才是最好。
旁边几个贵妇凑上来,大抵是知晓友人在追求温甜,故意捧起场来。
“你们站在一起可真是相配。”
“Bart今天还带了朋友来呢,哇哦,他从前邀请舞伴从来不带朋友哦,他对温小姐可真是用心哦。”
“你说是吧,这位朋友?”
说着,把头转向许嘉怀,男人通身的矜贵气度让人忍不住想结交一下。
温甜紧张地抿唇,尴尬地想原地去世,鬼知道许嘉怀现在的脸色有多可怕。
她骗许嘉怀自己去复习,结果却和别的男人一起出现在跨年派对上,然后还被别人告诉他自己申请纽约学校的事,联想到两个小时前的电话,她突然意识到许嘉怀突然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想给她一个惊喜,被带到这里大概是因为自己放了他鸽子或者是还什么人情。
只见男人脸上笑容疏离客气,自嘲般地点头,“对,确实挺配的。”
配特么的配,这特么老子的女朋友。
许嘉怀气的咬牙切齿,眼神冰冷危险。
温甜捏紧高脚红酒杯,眉心微蹙。
好好好。
和别人很配是吧?
一点都不吃醋是吧?
很会装不认识是吧?
温甜扬起唇角,礼貌地看向许嘉怀,脱口而出,“别装了许先生,你女朋友生气了很难哄的……”
许嘉怀指尖微僵,屏住了呼吸。
少女松开友人手臂,很自然地走过去挽住许嘉怀的臂弯,然后笑容坦荡地同身边人介绍,“许嘉怀,我未婚夫。”
她说的甚至不是男朋友,而是未婚夫。
刚刚还生气的人,一瞬间,嘴角几乎扬的下不去,淡漠的眉眼也染上笑意,他下意识地揽过少女肩头,用难以压抑的笑容看向友人。
“抱歉,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说罢,他亮起手机屏幕,上面的壁纸和身边人一样美丽动人,“忘记告诉你了,温甜,我的未婚妻。”
不顾一群人惊讶的表情,许嘉怀心情很好地喝了半杯红酒。
车里,暖气开到最大。
温甜抱着礼服同他解释。
“我不是故意瞒你的,但这只是工作,我得穿这些衣服把产品卖出去,哪怕是顶奢也需要推销,他就真的只是产品方订的男伴而已。”
“我知道。”
许嘉怀勾唇,笑着看她慌张的解释,明明很想板着脸装严肃,却还是忍不住把抹了蜜的甜带入笑容里。
温甜看他似乎没不开心也放下心来,然后酝酿片刻又去解释研究生的事,“还有申请茱莉亚音乐学院的事,我知道你要去的学校也在美利坚,不过是两个州,我还没告诉你是因为,第一我还没把握能被录取,因为我的音律学的一般,第二是因为你知道了的话,就肯定会因为我申请去纽约的学校,我不想让你总是为我牺牲……”
许嘉怀抿唇,侧头看着她,眸光深沉,“那我问你一句,你申请纽约的学校,是因为离我近一点吗?”
“嗯……有这部分的原因。”
“好了。”
许嘉怀低头凑近它,额头轻轻与少女相贴,声音低低的带上喑哑,“这是我想起来就会高兴一整年的事。”
—
“他们在时光变迁中成长,宛如玉米在夜里生长。”
见荷花已销,广寒将绽,才知道气节已经立秋,不觉流光一速至此,北海公园的红花檵木于萧瑟中来出盈盈的朦胧红色,于嶙峋怪石中掩映红墙绿瓦。
回到京城小住的那个秋冬,温甜最爱去的就是北海公园,可惜冬日里北海的冰场小了些,总要跑到颐和园才能滑得畅快,许嘉怀就总是放下手里繁杂的文献陪她玩到尽兴,后又去天坛的十里松柏闻一闻那雪下清柏香。
他们终于在赌赢了命运,逃离了贫瘠,战胜了生死,熬过了异地后迎来了最幸福安宁的六个月。
直到时光滑到2019年那个被疫情阴霾笼罩的苍白岁月,突如其来的疫情把京城温暖的生活打断,可当全面爆发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在异国他乡了。
在混乱的洲际管控中,不必说那两年他们过的有多担惊受怕,每日的彼此报平安成了恐怖疫情中最安心的问候,庆幸的是,他们在各自的防护中安然无恙地到了2022年。
温甜早在2020年中旬时回到国家,而许嘉怀却因为各种原因,直到2022年的夏季才终于回到天宁。
饶是每日视频通话,可当真真实实见到他平安无事的时候,温甜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天宁高铁站前的偌大广场上,两个人隔着很远遥遥相望,长久的分别让双方在终于见到对方时都有刹那的失神。
乌云正此时飘散开了,阳光澄澈,将温甜隔着川流人群和许嘉怀对视的双眼照的亮堂堂的。
她一瞬间想到了多年前在京城机场分离的那个场景,太阳光芒从亿万光年的遥远距离而来,穿过层层大气倾泻于地球,万物蒙上澄澄金黄。飞机穿过云层缓缓落地的轰鸣声占据了整个耳腔,噪音停止的那一刻,她看见青年撑着伞的身影在偌大的广场上茕茕孑立,地上的影子被拉的很长,透过热浪滚滚浓浓,似乎在沉沉浮浮,叫人看得并不真切。
许嘉怀比她率先反应过来,咧开嘴对她笑了笑,有种劫后余生的惜庆。
温甜跑起来,大力扑在他身上,然后把他抱的紧紧的,眼泪止不住的流。
许嘉怀被她抱的退后了几步,又稳住身形,怀里的人终于不再是幻觉,而是真真切切的有温度,他用力抱紧她,五指在温甜衣服上握住褶皱,几乎恨不得把她和自己融为一体。
“嘉怀哥哥,我后悔了,后悔当时为什么要分开,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在知道若若男朋友因为感染而死在港宜时,我每天活在噩梦里,我生怕你出一点点事……”
秦若后来改名为林婼,在刚刚告知温甜自己谈了男朋友时,又告知她自己的男朋友死在新冠肺炎感染中。
温甜后来再见林婼时,只是丧礼上匆匆忙忙地几句寒暄,她看着黑白色许一风的照片,心里钝痛又惊恐地说不出来话。
如果身在华夏,大多数人是可以平安无事地渡过那长达两年多的疫情,往后回忆起来也只不过是被口罩约束和休闲在家的日子,可只有死亡直抵身侧,才会有刻骨铭心的痛和恐惧。
许嘉怀抱紧她,低头吻在少女唇上,“没事了没事了,我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再也不分开了,我在新泽西州时,每天都在后悔为什么没能早点娶你,害得我每次介绍你,都只能说是未婚妻……”
上天对他们似乎格外偏爱,总是让他们经历这么多次的离别后有惊无险的重逢,可上天却也如此残忍地将他们次次分离。
林婼后来和温甜彻夜闲聊,听温甜缓缓从2009年八月的那个夏日讲起他们跌宕起伏又美丽动人的故事时,忍不住红了眼眶。
许嘉怀进来给端来温水以缓解她讲的口干舌燥时,笑着打断。
“不对哦,对我来说,这个故事从2002年的六月开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