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医生说完，去下一个病房查看病人。

后藤胜站在原地不动，静静地思考了很久，现在该如何面对观月铃？

想到最后，他和自己释然了——不管事情往什么方向发展，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有些事情他并不能改变。

推开病房门，走进去。

迎面吹来一阵冷风，两扇窗户大大的开着，整个病房对比离开的时候，温度骤然下降许多。

中年女人已经从病床上下来，坐到观月铃身边，说一些话。

观月铃则坐得板直，头沮丧地垂下，双手紧紧攥拳。她的侧脸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后藤胜轻声慢步走进病房，放下晚餐和果篮，搬来墙角的钢管椅，坐在窗边的垃圾桶旁削水果。

刷刷——

啪嗒——

病房里只剩下水果皮被削下，以及掉落到垃圾桶的声音。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观月铃苍白的嘴唇微张，小声说。

“嗯。”

“你能想想办法吗？”

“观月理惠阿姨是你的母亲，我的想法非但没有任何参考价值，还会影响你的判断。”

后藤胜削干净水果，切成三瓣，分别递给中年女人和观月铃。

观月铃张了张嘴，想吃，但突然捂住了嘴，发出干呕声。

“小观月！”

中年女人立刻站起来，轻拍她的背。

后藤胜拎着垃圾桶，放到病床边。

观月铃松开手，对垃圾桶呕。

一天没吃食物，什么也吐不出来，但胃部不断痉挛抽搐，拼命从身体里挤出东西，这种感觉也绝不好受。

观月铃面色像纸一样白，脱力地靠着墙壁，胸口上下起伏，喘着粗气。

“好点了么，我去倒热水。”

后藤胜很快捧着水杯回来，交给观月铃。

“先别喝，就握着，暖暖手。”

“谢谢，”观月铃强撑起笑容，“我还是不能相信，妈妈已经到了生死抉择的时候。”

“能仔细跟我说说吗？”

“医生说，妈妈需要再次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十，如果不手术，可能活不到八月。”

观月铃闭上眼睛，脸上的肌肉因为痛苦而颤抖，掌心也被指甲压出一层月牙印。

“我该怎么办，后藤胜。”

“出去散散步吧，这样思路会清晰一些。”

后藤胜没有给她提建议。

观月铃单手捂住脸，声音虚弱：

“为什么就是不肯给我一个答案。”

“因为你会后悔。”后藤胜声音平静而没有波动，“我不想你到时候把怨气全都撒到我身上，全都怪我。”

“我讨厌你。”

“我也是，懦弱、胆怯、喜欢逃避的观月铃，我一点都不喜欢。”

中年女人瞧了两人几眼，急忙说道：

“你们别吵架啊。”

“不是吵架。”

“‘仇人’之间，这只是正常交流。”

两人几乎同时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也是一种默契。

后藤胜抓住观月铃的手。

“散不散步？”

观月铃觑了他一眼，小声说：

“我听你的。”

“那就走吧。”

观月铃答应之后，两人立刻行动。

后藤胜脱下外套，披在观月铃背上，后者什么都没说，默默穿上鞋，跟着后藤胜走出病房。

中年女人看着两人背影，呢喃道：

“真的是‘仇人’？我怎么感觉怪怪的。”

…………

东京市立医院有一座森林公园，平时有病人来这里散步，附近的孩童也到这里玩耍，所以到了晚上，公园还灯火通明。

后藤胜和观月铃并肩走在一起。

两人一句话也没说，但他们都很享受这样的氛围。

后藤胜担心自己说的话影响她的决定；

观月铃则是不用再戴上面具，可以尽情展现脆弱的一面。

“哥哥姐姐，气球。”

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小跑过来揪住后藤胜的衣摆，指着树杈上的粉色气球。

观月铃走到树底下，仰起头，蹦了两下，发现根本碰不到之后，很干脆地放弃。

“后藤胜，你来。”

“我来也没用，够不到。”

“气球一定要够下来。”

“你怎么跟小孩子一样不讲理，我都说了，够不到。这树干太细，爬上去也很危险。”

“你想想办法，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够下气球。”

后藤胜捂住脸，无奈道：

“真不知道你从哪来的对我的自信。”

他走到气球下面，左右观察了一下环境，又上手摸了摸树干的坚硬程度，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玩过叠罗汉吗？”

“玩过。”

“我在下面托着你，你去够气球。”后藤胜单手指了指气球，“咱们两个身高加在一起，应该差不多。”

“可是……”

观月铃朝下面看去，还是有些犹豫。

“你穿的牛仔裤，又不会漏，怕什么。”

“不许说！”

“为什么？”

“没有原因，你就是不许说！”

“无理取闹的女人。”

后藤胜嘀咕一句，蹲下身体，两手放在背后。

“好了，快上来。”

观月铃脱下鞋，脚踩着他的手，爬上宽阔的肩膀。

视线慢慢抬高，随着短暂的失重感之后，观月铃从另一种角度看清了这个世界——每个人都看不清脸，只有密密麻麻的头颅。

从这个视角看，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并不会因为特殊，而引起其他“头颅”注意。

观月铃突然发现，自己隐藏不是大小姐的事实，除了会在学府里掀起一小圈涟漪，还有谁会注意呢？

没有。

想通这点，原本憋闷的胸口，舒畅了许多。

摘下树杈上挂着的气球，观月铃从后藤胜后背爬下来，她努力不想夹住他脖颈的时候，心底泛起的奇怪感觉，装作镇定把气球还给女孩。

“谢谢哥哥姐姐！”女孩拿到气球，朝两人鞠了一躬，“哥哥姐姐再见！”

“再见~”观月铃笑着，对女孩轻轻摆手。

待女孩跑到父母身边，一起离开公园后，后藤胜才问观月铃：

“你喜欢小孩子？”

“嗯。”观月铃轻轻点头，“面对孩子，不用戴上面具，很放松。”

“没有那么多观众看你。”后藤胜忍不住吐槽。

“你说得对。嘶——”

“怎么了？”

“手指被划破了。”观月铃抬起大拇指，一个两厘米左右的伤口，鲜血从里面流出。

后藤胜从兜里掏出纸巾，正准备给少女擦拭血迹，一道惊讶的女声突然从一旁传来。

“铃，后藤同学，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板垣……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