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失明的双眼也有光芒——记优秀残奥田径运动员平亚丽

王宗仁

那年，平亚丽8岁。一直想着要多些时间陪双目失明女儿的母亲，因为患癌症不幸离开人世。老人临终前昏迷了整整一天，突然醒来用力一挣，抱住女儿，睁圆眼睛，走了。亚丽说母亲“死不瞑目”，放心不下女儿。

1961年，平亚丽出生，因为母亲怀孕时感染风疹而患先天性白内障，视力不足0.1。这注定了从出生那刻起她就跌入黑暗中，无法用眼睛去感知世界。父母对女儿的前程一直忧心忡忡，他们铁了心的想法是：只要我们活着，就有女儿一口饭吃。至于他们离开人世以后女儿会怎么样，真的不敢去想。亚丽怎能不理解两位老人的心呢？也许是母亲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给了她洞察黑暗寻找光明的勇气，也许是身为军人的父亲那宁折不屈的性格熏染成她刚毅拼搏的力量，平亚丽身上从小就喷发着健康向上、奋发进取的优点。从上小学、初中到后来进入北京市盲校按摩中专班学习，直到20岁进入国家集训队开始练跳远和短跑，为了加强锻炼，她每天都风雨无阻地坚持跑步上学，不歇劲地一直到后来她走上奥运会冠军领奖台……

1984年6月13日，在美国纽约纳索县举办第七届残奥会，平亚丽参加女子B2级跳远比赛。她在做准备时因为心理紧张而双腿发抖。以前她参加的最高级别的比赛就是“远南”运动会，选手也仅限于黑头发、黄皮肤的亚洲人。现在参加奥运会第一次和白人选手较量，不由得有点怯场，双腿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田径队总教练田麦久发现了平亚丽情绪紧张，她走到亚丽身边说：“别紧张，不要以为白人就怎么样，其实她们的腿比你抖得还厉害呢！”平亚丽的心态一下子就放松下来，进入了比赛状态。比赛进行得惊心动魄，场上水平最高的巴西姑娘第一次试跳时就跳出了4.18米，而平亚丽在国内比赛的最好成绩仅为3.92米。听到场内为巴西姑娘热烈的鼓掌声，平亚丽焦急地问田麦久：“她跳了多远？”为了让她自信，田教练有意含糊其辞地说：“4米左右，你完全可以超过她！”平亚丽是属于那种“比赛型”选手，一听来了劲，她充满信心地开始助跑，平时有时候还踩不准踏板，这时却跑得很有节奏，起跳时大喊一声，奋力跳进了沙坑，跳出了4.28米的好成绩。冠军！

平亚丽是第一个使残奥会升起五星红旗的人。她站在领奖台的最高层，虽然看不到鲜艳的国旗升起，但是她听到了雄壮的国歌在耳边奏响。然而也有遗憾，当时这个冠军也许来得太突然，竟没有一个国内记者去报道他们这些参加残奥会的残疾人运动员，以至于平亚丽手边没有一张她夺金的照片。她为中国夺得了历史上第一枚残奥会金牌，比许海峰1984年7月在洛杉矶奥运会上获得的手枪慢射金牌早了一个月。但是她的这块金牌在国内引起的反响与许海峰的那块金牌不可同日而语。

那次残奥会，平亚丽还获得短跑项目的铜牌。跟很多运动员不同，早期的残疾人运动员大都是业余选手，他们要一边工作一边参加训练和比赛。比赛结束后，平亚丽回到了自己工作的单位。国家按照1950年中国召开中学生运动会的奖励标准，金牌奖励了她300元，铜牌奖励了50元。

1988年5月，平亚丽生下了一名男婴，孩子也患有先天性白内障，视力和她一样不到0.1。为了照顾儿子，她不得不结束自己9年的业余运动员生涯。在这9年里，她共获得10多枚奖牌。退役后，亚丽继续在自己工作过的北京一家橡胶五金厂上班，干着开冲床的老本行。她使出浑身的力气干活，倾注满腔母爱呵护儿子。丈夫和她每月的工资只够勉强度日，日子过得相当清贫，却也其乐融融。但是，不幸接踵而来。先是她所在的工厂效益逐年下滑，1997年她下岗了，丢掉了“饭碗”，每月只能领取438元的工资。1999年，再也无法忍受生活重负的丈夫选择了离开他们母子。这简直是晴天霹雳般的打击！“我自己是个残疾人，是一个已经被人们淡忘了的残奥冠军，又是个下岗女工、单亲妈妈，我还有一个未成年的盲人孩子，哪里有我的春雨阳光？”平亚丽在呼唤着。她一直清楚地记得，这一年春节前夕，她手里只剩下50元钱了。儿子上学的学费也筹集不到。如何把日子继续过下去？平亚丽心里真的没辙了。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她获得残奥会金牌后，经过她多方争取再加上同事、朋友帮助呼吁，好不容易了得到奖励她的一套50平方米的住房，因为手续没办全，这时又遭遇停水停电……

过节时，她们所在的社区派出所有一位民警来平亚丽家走访，他里里外外看了一下清冷的四壁，感慨地说：“我们头儿说了，你是我们社区的知名人士，让我来走访，原来以为你们家应该是很安逸的，没想到小偷进来都会哭。”

就在这时，一个外国记者不知从什么渠道了解到了平亚丽的处境，要求采访她。她断然拒绝，回敬他：我目前生活遇到点困难，这是事实。这么大个国家，边边角角有点阴影，不足为怪。我相信我的问题会很快得到解决！

光明总会来到这个盲人心里的。

平亚丽所在地石景山区政府、区残联通知，春节前要给她发300元钱救济金。她去领救济金的那天，有媒体记者在现场拍照。有关人员给她钱的时候，把三张一百元摊开放到她手上，记者们的闪光灯闪个不停。当时她心里很难受。她本想谢绝，但思来想去，还是接受了！

不久，平亚丽给时任北京市市长王岐山写信，反映说有关单位要收回当年政府奖励给她的一套房子。王市长调出历史档案查阅后，即刻明确批示：“这套房子千真万确是奖给残奥冠军平亚丽的。”

领到救济补助后，平亚丽发誓：“明年的今天，我一定要让自己的名字从这个名单中划掉。我还年轻，不能轻易认输。过去作为运动员，我战胜过许多对手，现在我要战胜自己！”

1999年6月29日，在哥哥及多位朋友的帮助下，平亚丽凑了2万元，凭着当初她在盲人学校学到的手艺开设了“平亚丽保健按摩诊所”。她将自家原本很狭小的住房分成了工作区和生活区，居委会干部为她做起了义务宣传员，社区居民纷纷前来捧场。平亚丽尽心竭力地为病人治疗，一天下来手累胳膊酸，她仍继续坚持。开业当月她就赚了2000元，留下600元生活费，其余的用于偿还欠款。

每次送走一个客人，平亚丽都会细心地用盲文记下他们的症状，反复琢磨按摩手法，计算按摩达到的疗效。2001年她拿到了盲人按摩从业资格证。按摩店经营逐渐红火起来后，平亚丽还清了所有的欠款。她去街道民政科退掉了低保，她对街道干部说：“我有手有脚，可以养活自己和儿子。”

创业的路也不是一帆风顺的。2002年6月，平亚丽用8万元创业基金在丰台开了一家按摩店，由于选址有问题，她的第二次创业以失败告终，赔了2万多元。她没有气馁，2004年，通过北京市残联，她参加了国际劳工组织在中国开办的“SYB创业项目”培训，认识到自己第二次创业失误是由于不懂经营管理之道，于是便在市场调研、选址、定价、管理等方面下功夫。同年8月，她的第二家按摩店开在海淀区翠微路颐源居小区，并尝试美容、美发、足疗等多种经营。

平亚丽对自己以后的事业充满信心，目标是开设5家以上的分店，安置40—50名残疾人就业。

说到未来的打算时，平亚丽的脸上溢满幸福的笑容，那双失明的眼睛也闪射着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