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一〇四回:秦香莲进京寻夫,陈世美坐法伏刑

话说自包拯、公孙策,又同僚陈希亮、冯浩、吕公孺、吴充等,借于萃焣酒楼宴庆,乘兴联吟诗句之后,倏忽已至秋中,正值乡野间粟、稷、菽一些作物,皆陆续迎来收获时节。由于夏初京师一带又遭水涝为患,为酌量今岁赋税轻重,稽考曹吏奸伪,包拯决意往郊野与周遭属县视察,以免累及农户生计。

这日,时逢天气晴朗,秋色宜人,包拯领同公孙策、艾虎,又推官吕公孺,仓曹参军卢秉,孔目阎维,马兵都头王朝、马汉诸人,皆骑马而出京城西南之“戴楼门”,往去城外惠民河沿岸访看。

然包拯一行出郊外未久,却路遇一面容清瘦,神色委顿,穿着朴素无华,年龄有二十六七岁之少妇人。手臂上挎着一个包袱,身旁带着一个机警且灵秀,应当六七岁之男孩童;另外还背着一个腼腆而荏弱,看模样不及四五岁的小女儿,迎面阻碍了道路。伊见是一众官吏,慌忙放下小女儿,拉着男孩童一起跪拜地上,言道:

“贫妾秦香莲,携儿女瑛哥、东妹,不远千里进京寻夫。丈夫名唤陈世美,均州人氏,于近五年前冬赴京应试,从此全无音讯,众位老爷有认识妾丈夫者否?——况不知此处相距京城尚有多少路程,望众位老爷指点。”

见此,一行人即时停下马足,看了看伊母子三个,得吕公孺转手一指来路,回道:“往前去不远,望眼城郭就是京师。”他说话顿了顿,进而又道:“闻徐国公主驸马姓陈名世美,正好皇佑五年癸巳科进士,其又是均州人,莫非原是汝丈夫?”

对此,那秦香莲心下也不敢判定,只是又忙着拜谢过,拉拽着一双儿女起身让路。然正当前行之际,包拯却对伊母子三人言道:

“倘在京遇逢犯难,可至开封府诉知,本府当尽力为汝母子查实之。”

秦香莲十分感激,立刻道万福称谢,目送包拯一行离去。行不多时,有阎维策马几步,至包拯近前,心怀疑惑的言道:

“想必其地方亦不能许多同姓名者,那陈驸马恐为其丈夫无疑,大人何须再查证焉?”

闻阎孔目相问,包拯缓了缓,言道:“既然陈世美早与秦氏成婚,不多年生育有一双儿女,天下何至有如此负心之人。或许确实是同姓名者,而其丈夫抑或于半途遭受祸害,倘若还未见生死,又倘地方官吏遇死尸寻无苦主,不曾仔细查究,亦未可知矣。”

一行众人闻后,大都略略点了点头。此乃路途间的偶然故事,本无甚紧要,谁能放在心上,随之便丢开去了。而此番视察乡野,前后不过七八日,皆包拯主领下往返于京城与各属县间,因甚无要紧事故,在此不必细述。

却说时光荏苒,转眼已至中秋佳节。包拯以及亲人虽身在异乡,董氏领同崔莺莺、包蕙,又欧阳春携艾雯雯,另外包兴、郑香、无忧、采绘、知画等随侍在侧,仍为此于后苑中设香案祭月,以颙祈福祉,寄托思念之情。即使当夜天不作美,云气氤氲,月色朦胧,幸而包拯、公孙策、艾虎皆得闲,照样一同赏月,置备酥饼、美果,饮桂花酒相庆。况且京城夜下,富贵之家自是结饰台榭,争占酒楼高阁玩赏月色。只闻琴箫之音鼎沸,夜深人静时,笙竽之声宛如云外。坊间夜市看花灯民众,兼儿童骈阗嬉戏,经久不息,通宵达旦。

讵料中秋夜后,于次日晨,包拯起床洗漱毕,刚用以早餐,就闻吏员禀告,言有一位年过花甲之长者,怀抱一死于非命之小儿尸身,领着一少妇人秦氏,还携一幼女前来求见知府包老爷。听得此情,包拯即步出内宅,直至公厅外庭院来见。但见长者怀抱秦氏之子瑛哥已亡,秦氏携幼女东妹,并手持一精致盒子,如同失魂丧魄一般立候于院中。当秦氏一见包拯,赶忙跌跪地上,双手举起一盒子酥饼,哭诉道:

“老爷,贫妾丈夫陈世美,今反目不肯相认,昨夜甚至遣侍从赵伯纯送此酥饼,欲毒害妾母子三人。幼子瑛哥馋嘴先食之,不幸中毒而死,才发觉恶夫忘恩负义,如此狠毒。闻老爷威风凛凛,鬼神皆畏,衙门清赛五湖水,断事明如秋夜月,望莫容情,重究妾恶夫治罪!”

包拯见此,命左右接手小儿尸身安置殓房,又秦氏手中酥饼皆拿去仵作验看。且视眼前情形也不用升坐公堂,遂引长者和秦氏母女步入都厅,此时有公孙策与判官冯浩,推官吴充,孔目阎维等在场。向诸官吏见面毕,闻生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神采奕奕之长者自言姓名孟元祺,并听从邀请落坐定。即时,包拯向秦氏问道:

“想必汝丈夫正是如今之陈驸马?——然自当日郊外偶见汝母子三人后,至今未及一月,怎生弄成今日之地步?”

见言,本就未肯落坐之秦氏,拽着幼女又扑通跪拜众官员面前,更是声泪俱下,哀恸得难以言词。故而,孟元祺不免抬头吁叹一声,代为言道:

“昨日黄昏,瞥见赵伯纯送秦氏母子酥饼,原想中秋佳节,陈驸马能够惦念伊母子,还是有些儿人德。孰知其不顾夫妻情分与自身骨血,竟下毒谋害,行此丧尽天良之事。”

既而,秦氏稳住情绪,方诉说道:“因昨日黄昏,东妹偶患不适,妾揽入怀里抚慰。向晚,赵伯纯送来酥饼,瑛哥见之馋嘴,自行打开吃有二三个,妾心情烦闷,未与制止。不想瑛哥食过酥饼,夜晚就叫喊肚腹疼痛,口干烦躁,吐泻不止。妾慌乱无助,求告孟翁请来郎中诊视,终竟无济于事,半夜就没有了气息。谁想丈夫这般狠心无情,不但抛弃妾母子,还于酥饼里下毒,欲一举毒害妾娘儿三人。妾怀抱幼女,守着亡儿尸体苦熬一夜,清晨恳请孟翁引路来府衙见老爷……”秦氏诉说于此,又按捺不住,呜呜咽咽,泣不成声起来。

不多时,有仵作前来呈禀,言孩童面相凄惨,切齿咬牙,且眼角、口、鼻、耳均见血瘀,必定死于砒霜中毒。遂将酥饼浸渍水中,取银簪捣锉而黑,的确含有砒霜之毒无疑。

闻此实情,包拯满面愤然,将欲亲率府吏,拜访徐国公主府邸传讯陈世美,逮捕为恶鹰犬赵伯纯。卒遽间,冯浩伫立躬身劝阻道:

“大人,今捉拿陈恶事小,然惊扰公主府邸事大也!”

经冯判官一言,在场者都踟蹰少顷。接着,得吴充拱手道:

“自数年前,吾任职群牧判官以来,同陈驸马多有交结相熟,深知赵伯纯乃陈亲随。现请大人勿使走漏消息,至傍晚吾托故邀陈过来舍下,定能赚其侍从赵伯纯同至,大人随派人一并缉捕之,岂不甚好。”

量一时间别无良策,众人就吴推官建议颇为附和认可。而后,有公孙策向包拯言道:

“公纵使不重官爵,若为惩治此等恶贼而黜官罢职,实为不值耳。”

包拯听言,略略颔首,于是将秦氏母女,孟元祺暂时留置府衙内,回头命张龙、赵虎速往孟宅封锁秦氏母子居处,不得他人接近,且放出风声,言秦氏母子皆死;一面又差王朝、马汉前往均州,核实取证不提。

当日月夜,吴充邀得陈驸马至寓所,其侍从赵伯纯果然一同而来。凑巧,有仓曹参军卢秉相遇作陪,设以螃蟹宴于花园凉亭,酌以桂花酒对饮。不一时,吴充抬首看了看亭外皎洁之月光,向陈驸马、卢参军言道:

“记得晚唐诗家司空图《中秋》诗曰:‘闲吟秋景外,万事觉悠悠。此夜若无月,一年虚过秋。’难得今夜不似昨宵,面此皓月当空,二位无所寄语?”

闻此言,加之已饮得几盏酒下肚,兴致正起,那陈世美起身凭栏,昂首一览玉盘碧天,飞彩凝辉,须臾吟道:

“满轮明月挂穹苍,点点繁星嵌夜廊。

“又是一年佳节日,良朋欢聚桂花香。”

由此,卢秉亦观赏一回星空月色,不甘落后,思忖少时吟道:

“云汉幽幽折柳风,西厢织女注河东。

“谁知后羿今何在,独见嫦娥坐冷宫。”

待卢参军吟毕,正含英咀华之间,却见包知府率同公孙策、冯浩、阎维,又艾虎、张龙、赵虎等十数人至亭下来,径直拘锁赵伯纯。遂不容抗拒,迫请陈驸马往府衙有事商榷。

当押解抵府衙庭院,陈世美仍不服气,愤愤然向包拯言道:“晚生乃当朝驸马,包知府食朝廷俸禄,安敢如此无理?”

闻言,包拯借着灯火,转身怒目而视,冷冷的相问道:“汝为驸马,试问秦香莲为何人?”

陈世美见此言,茫然失措,立刻俯首无语。缘当时毕竟夜色已深,包拯不予审讯,直接命将二人监入狱中看守。

来日,包拯升坐公堂,起先不宜鞫问陈世美,拿将赵伯纯至堂下,质问道:“大胆狂徒,何故酥饼内下药,预谋毒害秦香莲母子?”

赵伯纯见言,不假思索,矢口抵赖道:“小人不识秦香莲,更不曾送毒酥饼,何有预谋毒害之事,必定他人诬陷。”

包拯懒得以言理论,命人将那一盒酥饼放其面前,横眉怒目,厉声问道:“既然不识秦氏,又不曾送与酥饼,此为何物?”

那赵伯纯不过弱冠之龄,到底涉世未深,直面公堂威严,包知府声色俱厉,早已忐忑不定,一见酥饼更是惊惶万状,栗栗自危。加上孟元祺、秦氏母女之指证,他未敢再无理叫嚣,急忙招供道:

“皆是陈驸马见秦氏弹唱秦楼楚馆之词!——秦氏为驸马元配妻室,恐将事情传扬开去,危及驸马今时富贵前程与性命。是以借中秋之夜命小人送去酥饼,希望毒杀其母子来保全自身平安,实在无关小人的事。”

包拯又命他将所知悉数招承,获得口词。遽差人传陈世美至公堂,以赵伯纯供述与之相看,问道:

“事已至此,今陈驸马还有何可说?”

然而,面对包拯的质问,秦香莲的哭诉指责,陈世美不以为意。其反倒恬不知耻,正立一拱手,向包拯言道:

“若老大人能以宽宥,善理此事,自当不忘老大人厚恩。兼徐国公主最为圣上宠爱,待晚生与公主从中美言,老大人高官厚禄,岂不近在眼前。”

包拯听言,勃然大怒,诃斥道:“无耻狂徒,汝当本府何人!岂是贪图一己之私,罔顾国法公理,与汝同流合污者!”

陈世美见事不成,竟自恃驸马身分,于公堂上强词夺理,否认其侍从供述,百般诡辩。乃至不认妻女,污蔑秦氏为远方流落入京城,一弹唱琵琶之歌伎,他堂堂驸马岂得有此妻室?视此,包拯并不急于求成,命将陈世美、赵伯纯押入牢中严加监管,焉乃据实上奏朝廷。

不二日,得徐国公主随同生母俞贤妃,驾临开封府。包拯率众官员忙出迎,引进都厅坐定,俞贤妃便侃侃谔谔、直截了当地问道:

“今不知陈驸马所犯何重罪?令包知府不遗余力,大张挞伐。”

——言及今贤妃俞氏,祖籍舒州桐城县人,伊现已越四旬年纪。然俞氏方在髫年时,以淑丽婉静遴选入宫,为年少之皇太子赵祯御侍。不数年,赵祯即位,俞氏得封为延安郡君。至景佑初年,进才人;隔年生皇女怡康公主,进为美人。于景佑四年,又生皇长子赵昉,不幸出世即殁。庆历年间,俞氏又先后晋升婕妤、充仪;皇佑二年春,再晋升昭仪。至皇佑五年夏秋,升怡康公主为徐国公主,下嫁陈世美,遂晋封生母俞氏为贤妃。

包拯见贤妃言,向前深深作揖,答道:“其欺罔朝廷,停妻而尚公主;况使父母忧卒,今妄图杀妻灭子自保富贵显荣,件件非轻!”

徐国公主一旁闷闷不悦,俞贤妃又言道:“陈驸马纵有差错,看在渠与公主两相恩爱之情分上,包知府能否安抚秦氏,就陈驸马之事网开一面,从宽发落?”

包拯向来峭直,正大不阿。视陈世美诸般恶行令人发指,岂能徇情曲法,乃反驳道:

“陈世美早先抛妻弃子,失忘夫妻、父子伦常;今欲杀人灭口,遣侍从送以毒酥饼已致死亲子。如此狠毒之徒,昔年不惜欺君罔上,谋尚公主,不过苟贪爵禄,相度私欲,曲意迎合而已,几曾有真情可言?倘公主、贤妃仍曲赦为驸马,不但有碍国家律法,然自是天下尽知,安肯为此人辱没皇室尊严邪?”

包拯辞严义正、掷地有声,令俞贤妃与徐国公主有如醍醐灌顶、如梦方醒,怊怊惕惕而去。隔日晌午,有得圣上差内臣至,于狱中宣读谕旨,陈世美逆天盗臣,败乱纲纪,丧绝人伦,革除驸马都尉头衔,翰林修撰之事职,贬为庶人,由开封府按法惩治其所犯诸罪。

就此,陈世美再无倚仗,丧失底气,才招承罪恶。遂结合秦香莲、孟元祺之陈诉,赵伯纯之证供,终于将秦氏携一双子女进京寻夫,却险些被恶夫一起毒害始末,大体根究翔实。

原来,于皇佑四年冬时,陈世美辞别父母与有孕在身之妻秦氏,幼子瑛哥,赴京应试。自此一别,时今将及五载,无闻音信。其间,公婆因积忧成疾,相继去世,秦氏独自抚育着一双儿女,生计越发艰难。故于今年初时,特地变卖去微薄家业,携上瑛哥、东妹一路求乞,赴京寻夫。前不久,来到京城西金梁桥一带,寄住长者孟元祺家中安歇。秦氏向孟翁言自均州来,相问曾识均州陈世美否?

然陈世美抵京后,于皇佑五年春夏一举登科,又适逢皇帝下旨,榜下遴选驸马。将以进士三甲内,十八至二十四岁间,品貌俱佳,尚未婚娶者入宫,以待怡康公主择对。那陈世美时年正值二十三四岁,因贪念爵禄,不念父母、妻子,闻此消息,特意隐瞒早已婚娶育有一双儿女之事实,加入遴选。

而当年进选者,有同科榜眼,汉州绵竹县人杨绘;同科进士,执政大臣宋庠之子宋克国等十来个后生。却均莫如陈世美风姿飒爽,其生得朗目疏眉,面如傅粉,身材尤为俊拔;又为之用心装束,惺惺作态,更显彬彬文质、轶群绝类。怡康公主隔帘视之,见诸韶华才士,最数陈世美模样举止出类拔萃,甚是倾心。辄于同年夏秋,陈世美尚怡康公主,从而加官进禄,风光无两。

故此,孟元祺直说陈世美当年高中进士,因品貌出众,不数月而迎娶公主,现封为驸马都尉,兼翰林修撰。真是一朝鲤鱼跃龙门,从寒士擢升驸马,京城哄动一时,安得不知。

秦氏闻听,揽抱一双儿女悲伤不已。哭告曰贫妾乃陈世美妻室,因他别后赴试,永不还乡,特寻至此。于后直言不隐,就家中近年变故诉说一回,并询问如何见他?

令孟元祺闻之,恻然动容。少间,忿忿曰小娘子既是陈驸马夫人,此子不但抛妻弃子,又诈尚公主而欺罔圣君,当真该死。然今其身分显贵,不可乱进,待老夫慢慢打探,定与汝谋个主意。当听闻不几日是陈驸马生辰,必请同僚于萃焣酒楼欢庆,因识得翰林院有一侍讲老爷极好弹唱,当日决然叫唱。

故而,孟元祺连夜创作一词《青玉案》,不二日教授秦氏独以琵琶弹唱之。言到那日扮作弹唱女子,至酒楼上唱与众官爷一听,若陈世美良心未泯,自会寻来相认,最是为好。不然徒劳无益,届时再相撰作几词,教授汝自老夫次子所经营之荟然茶肆弹唱,亦能以此谋一些儿生计,好在京城权且安身。

那日,秦氏至萃焣酒楼俟候,忽然下楼来一个校尉,叫弹唱的上楼。秦氏执琵琶便跟随着步入绮阁,果见丈夫陈世美与同僚饮宴,乃遵照孟翁教授细细弹唱一番,闻其词曰:

“均州赴试犹如昨,旧日景、时思索。五载悠悠谁与托?舅姑忧卒,梦牵魂魄,只恨千山恶。

“想来是妾欢情薄,骨血羸微且无着。若问夫今何禄爵?奢华宫阙,故当彰灼,勿忘清贫约。”

一词唱断,旁人听来,亦催人泪下。那陈世美闻此词,恍忽见容颜已知是妻室秦氏,当时羞脸难藏,只得隐忍。

然当秦氏出来,陈世美却暗地差使亲信侍从赵伯纯,跟踪探知以下榻处。待筵宴毕,同僚各自辞别,陈世美随侍从寻觅来见秦氏母子,假意看顾。其一面浮言劝慰,一面又乘势恐吓,诌谎当年形势所迫,必不得已。而况今时富贵难得,事情当从长计议,徐徐图之。并给与一些银钱,好使秦氏携子女生计,不再出去风月场中弹唱。岂知陈世美终归恐情事传扬败露,断送权位,又且性命交关,惴惴不安下愈加忿懥,遂暗起杀心。候至中秋黄昏,遣赵伯纯送以一盒酥饼,欲将秦氏与一双儿女皆毒害死,妄图一劳永逸、一了百了。

幸而有赖苍天庇佑,以瑛哥一命折挫陈世美阴谋,得秦氏母女随长者孟元祺诉至开封府,终使陈世美与侍从赵伯纯,皆难逃律法裁治。

且过得半月有余,经王朝、马汉于均州核实取证结束,领陈世美与秦香莲之乡人,当年陈、秦两家姻亲媒妁之子韩玮一同归来。

这韩玮虽才二十二三岁,是一个阔面重颐,眉目清明之男儿。当问知实情,亦颇抑郁不平,言道:

“原本数年不闻信息,毕竟进京路远,乡邻皆以为陈世美孤身赴京,恐于途中遭遇了不测。见陈门父母相继去世后,皆劝秦氏或带着儿女努力生活,倘委实不济,或携儿女再嫁他人。然秦氏不肯甘心,变卖去微薄家业,一路向京城来寻夫,不管生死一定要访个下落。怎知陈世美竟抛弃父母、妻儿不顾,隐瞒事实,在京另娶公主,享受富贵荣华。”

韩玮言此,摇头叹息,在场者也都阒寂无声。不时,有判官陈希亮忽而转头,视秦氏母女问道:

“今陈世美已是罪责难逃,然伊母女于均州家徒四壁,日后当何以为生?”

因此,韩玮忙起身而立,拱手言道:“往年吾父与陈、秦两家交好,见陈世美用功上进,日后想必能出人头地。思量秦氏相与年貌正当,故好意做媒撮合两家结亲,何尝识陈世美竟是如此德行。然吾父虽已过世,确属小生家坑害了秦氏,兼不幸小生妻于去岁亦病故,留下一子乏人抚育。难得秦氏贤淑,小生家尚有几亩薄田能够维系生计。小生今愿携伊母女归乡,一并供养善待之,以赎吾父生前做此恶媒之不当。”……

最终,陈世美因欺君罔上,贪婪富贵权位,下毒谋害妻儿,致幼子丧命,罪恶难容,拟判斩首之刑。侍从赵伯纯,听主子指使助桀为虐,罪恶爪牙,险些儿毒害数命,虽未共同谋,然不可轻饶,判以刺配江州牢营。

挨至是年深秋将末,经朝廷裁决下达,包拯命府吏将陈世美押赴死市,并亲临法场监斩。一路上,行人闻其名而厌恶,对死囚之唾弃声不绝于耳。法场上刽子手持握大刀岿然而立,旁观民众比肩继踵,人声嘲哳。至午时三刻,于包拯一声令下,将陈世美斩首落地。

事后不多日,秦氏携幼女拜谢过长者孟元祺,又拜别包拯、陈希亮等府衙官员;伊念及阿姑临终托付,获公主差人送以钱财抚恤资助,将棺木装载了陈世美与幼子尸身,随韩玮一道返归均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