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起来!你们这群该死的猪猡!麦克老板给你们发工钱,不是让你们睡懒觉的!马上去河边干活!!”
帐篷外面一阵破锣嗓子的英语咒骂声,让杨立从熟睡中惊醒,他的身体似乎非常惧怕这个声音的主人,立刻弹射般地坐了起来,正好撞到了身前的一个散发着馊味,留着大辫子的“女人”。
这个“女人”见到杨立的反应,回头露出一个黑瘦的面庞,用客家话笑道:“……阿力,你身上有伤,今天就不要出工了,中午我回来给你带吃的。”
原来这位不是某个不讲卫生的女士,而是一个留着辫子的大男人!!
杨立呆呆看着这留着辫子的男人,马上意识到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他下意识地用手一模头顶,“嘶——”,一阵阵抽痛传来,记忆中昨天脑袋上挨的一鞭子也特么是真的!
我靠!
老天你不是这么玩我吧?!
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惩罚我!
不是跟我开这种玩笑!
杨立脸色阴晴不定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住内心不停翻滚的情绪,对辫子中年人勉强笑了笑,“……没事,阿强叔,我这伤不碍事!”
通过这具身体原来的记忆,杨立知道,对面的中年人明叫赵善强,是广府客家人,道光十一年生人,今年其实只有29岁。
而这具身体是赵善强妹妹丈夫的哥哥的儿子,今年才十九岁,也姓杨,但是名字是力气的力,而不是“建立”的立……不过这种小事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的时间是他妈的大清道光二十九年,也就是西历1849年!!
他身处的位置是花旗国加利福尼亚领地的萨克拉门托!
根本就不是他原来所处的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的天朝!
作为莞城一名小有成就的出口型企业老板,杨立不仅熟练掌握英语,而且为了方便和人家打交道做生意,还补习了许多关于海对面那个国家的人文历史,他当然清楚1849年这个时间节点的加利福尼亚有多混乱!
1848年初,加利福尼亚第一代拓荒者约翰·萨特(Johan Sutter)的雇农詹姆斯·马歇尔在萨克拉门托北部的亚美利加河发现了黄金,随后一年时间,原本只有几百人的北加州,因为淘金者的涌入,人数直接达到了两万!
又因为美国刚刚击败墨西哥,名义上获得了加州的土地,但加州还未正式建州,所以这里根本没有秩序,各种匪徒牛仔们纷纷结成匪帮,疯狂掠夺和压榨赶过来的淘金者。
许多淘金者即便弄到了黄金,也不得不用高得离谱的价格,向各个匪帮控制的商店购买食物和其他生活必需品。
杀人!
抢劫!
强迫收取保护费!
甚至更恶劣的行为,几乎每一天都在这里上演!
尤其是对于还留着辫子的大清华人淘金者来说,现在的加利福尼亚就更是一个危险的地方!
要是给杨立一个选择的机会,他绝不会在这里多待一秒钟!
是自己在羊城的别墅和大平层不香,还是会所的小姐姐们不好看?
吃饱了撑的,想待在这种鬼地方?
只是,事到如今,他也得想办法努力在这个鬼地方活下去了……
另一边,赵善强见杨立精神似乎不错,也是长舒了一口气,又叮嘱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下次千万不要顶撞汤监工了,人家手里有马有枪,不是咱们能够对付的!
……给,先戴上帽子遮住伤口,免得化脓了。”
看到赵善强递过来的草帽,杨立心里有些感动。
另一个时空的自己虽然以三十多岁的年纪就积累了数千万身家,但自从他母亲去世以后,已经几乎没有人会不求回报地关心自己了……虽然对方关心的可能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
杨立没有多说什么,戴上草帽,跟着赵善强走出帐篷。
只见初升太阳的映照下,一条小溪在远处缓缓流淌,岸边则立着十几个灰色黄色的帆布帐篷,二三十个男人正几个骂骂咧咧的监工的催促下,钻出帐篷拿起淘金盆向河边走去。
杨立观察了一下这些淘金者和监工,淘金者的穿着都很破烂,其中一半是留着辫子的华人,数量大概有十七八个,剩下十来个似乎是爱尔兰人和墨西哥人,而七名监工则都是手持长鞭,腰插左轮的白人。
至于周围的环境,小溪周围是东北西南走向的山谷,除了河边淘金营地的四五十人之外,似乎就没有其他人了。
“……善强叔,你知道我们的具体位置在哪里吗?距离最近的城镇在哪里?”杨立提着筛子和淘金盆一边向河岸有去,一边向赵善强问道。
“位置?你问这个干什么?”赵善强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表侄,他总觉得对方挨了一鞭子以后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光沉稳了许多,说话也有条理了。
不过这是好事,他也没有在意,于是便道:“……这里可慌僻着嘞!往西南走五六十里,就是鬼佬口中的什么杀可拉门托了!距离最近的城镇也有三十多里路呢!”
“……这么说,这里是个做事情的好地方啊!”杨立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默默提着淘金工具,跟着“淘金大军”继续向前。
两人来到了小溪边,在监工的呵斥下,与其他人排成一排,等待“老板”,也就是麦克先生的训话。
麦克全名麦克·约翰逊,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白人,身材不高,一张白得渗人的大长脸上全是雀斑,典型的英裔面孔,他身上穿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的海军军装,杨立看着他,心中就不禁浮现一个词“沐猴而冠”。
“……想要发财的穷鬼们!我的规矩只有一个,不要偷窃不属于自己的黄金!这片土地上出产的一切都是属于我,伟大的麦克·约翰逊!
如果被我发现有人敢触碰这个规矩,相信我,你们绝对会后悔的!”
麦克昂着下巴背着手,用一口英国腔调的英语,重复着和昨天几乎一样的训话。
说完,他有厌恶地看了看排在右边的华人队伍,朝身后挥了挥手。
一名穿着灰色长衫戴着瓜皮小帽的华人男子见状,立刻跑到华人淘金者队伍前,又把他的话用广府粤语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