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屋顶咯。”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简单几声就当庆祝过了。
移民的房子建了起来,就在叶源村选定好的宅基地地址,离着公社很近。
最艰苦的一年总算是熬过去了,贷款和粮票的事情,陈严去努力争取到了延期。他们去年治山治水的成果还是非常大的,只是倒霉遇上了旱灾。最难的时候熬过去,接下来就缓过劲儿了,移民们吃上饭了,贷款也还了一部分进去,房子也造起来了。
基本上是四五户人家合造一栋房子,分到每户也就一两间房子,其实是非常拥挤的,而且都是泥土石块房,但对于移民来说,他们总算有个属于自己的家了。
看着自己儿子跟着移民孩子在瞎跑瞎闹,陈严也是笑着摇了摇头,他原本还担心自己这个傻儿子没法好好融入这个新集体,但没想到这小子融入的还挺好,很快就跟大家混成一片了。
要说小孩子学东西还真是快,淳安小孩很快就掌握本地景宁话了,沟通完全没有障碍,本地小孩也学了一些淳安话,也能进行简单的交流了。
小陈同学没混成孩子王,想来这些孩子也不会让一个憨憨的傻小子当王的,不过傻人有傻福,许是太憨了,所以相当人畜无害,所以不管哪个群体对他都没有敌意。
小孩子哪有不闹矛盾不打架的,他们可没大人顾忌那么多,一天不打个十回八回都不能叫小孩了。所以到处都能混得开的小陈同学成了小孩里面的劝架员,谁闹矛盾了都得找他去评理。小陈同学自己脑子都不灵光,哪里会评理,所以整出来一堆又一堆的糊涂账。
陈严都无语了,但刘勇飞倒觉得小陈同学很有前途,想培养他成为了小孩群体中间的调解员,还非说这小子能接他的班,以后能做矛盾调解队伍的负责人。
陈严听的蛋都疼了,但也拦不住热情似火的刘勇飞,谁让刘勇飞一再强调团结小孩的价值和意义呢,又说小孩们就是三石的未来,小孩的团结工作做好了,大人间的矛盾就容易调解,反正巴拉巴拉道理一大堆。
陈严没辙了,就让刘勇飞放手去试。可惜啊,能调解再多矛盾的刘勇飞也治不住这么一个小子。还没出一个礼拜,雄心勃勃的刘勇飞就给整自闭了,再也不提什么小孩调解员了。
于是,小陈同学又只能继续他憨乎乎搞糊涂账了。
“姜老师。”陈严朝着姜和平走去。
“书记。”姜和平对着陈严露出微笑。
陈严指了指旁边的泥房,他问:“这就是你家吧?”
姜和平道:“里面有两间房是我的,就是少个厨房,我看看外面到时候再搭个小棚,再砌个灶,这样就能烧火做饭了。”
陈严点点头:“看看还缺点什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只管开口。”
姜和平摆摆手:“缺的东西有很多,我们现在也仅仅只是把屋子搭起来了而已,里面还是啥都没有,但我们也不能总是开口要吧?再说我们要是都开口了,你不是也拿不出来么,到时候还更尴尬。”
陈严被说的干笑几声。
姜和平道:“为了造这个房子,我们提前一年就开始做干菜存粮食了,黄泥和石块都是我们一点点去挑来的。过日子嘛,总是东攒一点,西攒一点,慢慢的总会好起来的。”
陈严点点头,又看向跟着孩子们疯跑的小陈同学,他道:“学章那孩子不好带吧?”
提到小陈同学,姜和平的嘴角也忍不住抽了一下,他道:“这孩子听话是真听话,再没有比他更乖的了,但是这学东西是真慢,真没有比他更慢的了。”
剩下半句话姜和平没有说出来,小陈同学喜提外号“师见愁”,老师见了是真愁,是真教不出来。
陈严也拍了拍自己的头,自己儿子的情况他也清楚的很,他苦笑道:“辛苦你了,实在教不出来就那样吧,等读完初中就让他回来务农好了,反正总是需要人种地的,我也不指望他能有什么大出息。”
姜和平却说:“哎,你可不能这么早就放弃他,好好再培养培养,说不定也能成为一个读书人呢。”
陈严无奈道:“你怎么不说他能考个大学呢?成为一个科学家呢!”
姜和平道:“但至少我是不会放弃的,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学生的,我还要给三石培养出一个真正的大学生,这是我给顺岳的承诺。”
说完,姜和平笑了笑,便朝着孩子们走去,他大声道:“都别给我闹了,过来站好!书都背会了没有,过来排好队,一个个给我背一遍。别跑,给我站那!还跑!你当我不会教体育吗?”
姜和平追这几个混小子去了。
陈严一转身,却看见了挑着一担子扁石头的吕庆成,他好奇地问:“你挑这么多石头干嘛?”
吕庆成道:“铺地上。”
“地上?”陈严有些疑惑的看着黄泥地面。
吕庆成道:“淳安人有不走泥路的传统,所有的村子都会在路上铺青石板,富裕的村子横着铺,铺的满满当当。穷的村子竖着铺,至少要保证中间一条是有青石板的,青石板就是淳安人的脸面。我们现在连穷村子都比不上了,只但也要捡几块石头来,在地上铺上一些,证明我们还是淳安人。”
“我帮你。”陈严帮他把担子里面的石头卸下来,他问:“家里弄得怎么样了?”
吕庆成不咸不淡的回答:“就那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有什么好讲究的。”
陈严问他:“倒没怎么听你提过以前的事情,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总不能还是一个人过日子吧?”
吕庆成把担子里面的东西往外倒了一倒,面无表情地站起来,他说:“我再去挑一担。”
说完,吕庆成转身就走了,压根没有理会陈严。
陈严有些无奈。
“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吧?”刘勇飞走了过来。
雷顺岳背着包拿着本子走过来,他总是包不离身。为了恢复被焚毁的村级档案,雷顺岳就没闲下来过,这么细致的工作也就只有他能做的了。移民的相关资料就更加琐碎和难以收集了,这段时间他一直往这边跑,跟移民倒是混的很熟了,他道:“吕庆成?”
刘勇飞憋着笑问道:“怎么,这个人不好打交道吧,这段时间没少吃瘪吧?哎,我说这可是个顶尖的刺头。”
雷顺岳却道:“刺头?我倒是不那么觉得。”
刘勇飞都听懵了,他问:“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他还不刺头!哪次移民闹事,不是他带的头。且不说别的,就说之前分地的时候,那么多的好田好地都给他们了。别的人都没什么意见,就他在那里犯浑,还把印泥抹脸上耍狠,说要跟我们好好玩玩。你说这是正经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这就是一个好战分子,随时可能打架伤人。”
雷顺岳又问:“打架伤人?他打过几次架,伤过多少人?”
“他……”刘勇飞话给噎了一下,细一想,所有人都认为吕庆成这个人相当不好惹,冲突和吵架确实是有的,但细数起来他还真没打架伤人过:“他是……他是……那是我们来的及时,我们矛盾调解队伍做的好,我们调解的及时。”
陈严也觉得有点奇怪,他便问:“顺岳,你是什么意思?”
雷顺岳道:“你们不是说那次分田,他往脸上抹红印泥耍狠嘛。”
刘勇飞道:“这还不够耍狠犯浑?”
雷顺岳道:“如果他真的够狠,他为什么不咬破手指往脸上抹血,而是要抹印泥?”
刘勇飞道:“你这话说的,咬破手不疼啊?”
雷顺岳看他,笑了:“所以说啊,他也怕疼,耍狠还怕疼那还叫耍狠吗?”
刘勇飞被他说的愣住了。
陈严露出若有所思之色,他问:“顺岳,所以你觉得他是怎么个意思?”
雷顺岳把手上的本子合上,又把笔插回口袋里,而后才慢慢地说:“我觉得他呀,就是耍个假狠,虚张声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