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业。”陈严小声地念了这两个字。
其他几人却是听得眼睛都亮了起来，万国博览会的金奖，怪不得传成是一万个国家的金奖。原来他们景宁的茶叶这么厉害，世界一流啊，他们空守宝山居然不知道。
一下子，他们全都兴奋了起来，这下出来考察可太有价值了！
雷实材道：“66年的时候，我们公社书记送了我一斤茶叶，跟我提了这个事情，我才知道有这个事情，才开始整理惠明茶的资料。鹤溪镇之前的大财主叶桐，你们知道吧？”
几人都点头，这是解放前景宁数得上的大财主。
雷实材道：“当年就是他找的雷成女，是他把茶叶送到省里去评奖的。我先后去找了他三次，他才拿出老县志让我抄录，我这才知道惠明茶的完整来历。然后我就跟我们书记一起写信去省里，请求省里给我们扶持，帮助我们的惠明茶进行产业化发展。”
“没有消息？”陈严问他。
雷实材苦笑道：“你们去过惠明寺村了吧，应该也看了茶园了吧，就那么两三亩，也就够大家自己吃的，哪里形的成产业？大家种茶的积极性都不高。”
“为什么不高？”刘勇飞抓紧问。
雷实材道：“开荒开地不要工夫的吗？这可全是义务工啊，全是免费劳力。你说治山修水改田，那是关系到大家饭碗的东西，动员一下，大家还是愿意去干的。茶叶，这种东西喝不喝不是一样的嘛，有几个人愿意喝？还不是为了接待客人，一年有个二两就足够了，大家生产积极性当然不高了。”
刘勇飞说：“那可以炒完茶再拿去卖。”
雷实材道：“统购统销能卖多少钱？卖了能有多少收入，又能换多少工业票？对大部分社员来说，他们也就是能算一点工分而已，利润能有多少到他们手上？你除非开发个几百亩，那还能有点用，但这个投入跟产出，实在是不成正比。”
“现在大家都在温饱线上挣扎，大家吃饭问题都没解决，就让人家投入这么多去开辟茶叶园。而且全是免费义务工，你觉得这个事情难不难？我自己的村子，我和公社领导动员了那么久，也不过两三亩茶园。所以我才会一次次往省里打报告，请求扶持嘛。”
陈严四人齐齐沉默，本来正是在兴头上他们现在却被浇了一盆冷水。
“搞……搞不了吗？”刘勇飞语气艰涩。
雷实材看他，说：“如果你们能充分动员自己的社员去开辟茶园，那当然是可以的。”
刘勇飞满腔的话都被憋到了胸口。
任梅花按着自己的头，别是跑了这么大一圈，最后全白忙活了。
陈严眉头锁的很紧。
雷实材伸了伸手：“现在温度差不多了，可以喝茶了。”
陈严端起杯子，看着里面略带白色的清澈茶汤，他轻轻呷了一口。茶叶的清香气顿时在口腔中蔓延开来，而后迅速上升至大脑。他缓缓吐气，竟把胸中浑浊闷气都吐了出来，连带来刚才的焦虑失望情绪也一起吐了出去。
老话说升清降浊，陈严一直没能体会这是什么意思，今天倒因为喝了这么一口茶，让他尽吐胸中陈郁，现在他满腔满脑都是淡雅的清香与安宁，他望着眼前这杯简单的茶叶，突然说：“我想知道我们三石村适不适合种这种极品的惠明茶？”
雷实材道：“我们都在景宁，离的又不远，气候环境肯定是相差不大的。培育树苗的时候，多费些心思。采摘的时候，注意好时节。肯定能出优质的茶叶，哦，如果要说到环境不同的话，倒还真有一个。”
“什么？”陈严问他。
雷实材道：“我前面跟你说了，我去问过专家，专家说海拔三百米以下的地区的茶叶比较味淡。那么海拔在600米左右的茶树，尤其长在是在我们景宁这种高山云雾溪水之间的茶叶，就是我们景宁的极品惠明茶。所以，你们三石的海拔是多少？你们知道吗？”
刘勇飞三人立刻看向了陈严，他们亲耳听陈严说过，他们三石的海拔是650米，正是种植极品惠明茶的海拔高度，至于其他气候条件就没有任何区别了，他们三石是有条件种植极品惠明茶的！
“好！”陈严内心大为振奋，他说：“我们三石村要种茶叶，我们要开辟茶园！”
“啊？”雷实材有些诧异：“你们自己来？”
陈严对他道：“三石人的精神就是从不相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我们的幸福生活全靠我们自己的双手去拼搏！我们不会坐着等上级扶持的，没有扶持，我们就自己干！”
雷实材被陈严的霸气话语弄得心中一震。
刘勇飞等人有些萎靡的斗志也被陈严的话语唤醒了，是啊，他们三石人何曾靠过什么扶持和救世主？当年移民刚来的时候，那么多困难，那么多矛盾，他们不都是靠着自己的努力一点点克服过来的吗？
与穷山斗，与恶水斗，与天灾斗，与人祸斗。点点滴滴，从无到有，从一片狼藉到现在基本解决吃油和吃饭问题。那么多难关都闯过去了，眼前不过种个茶园，还做不成了？
顿时，几人的信心又回来了。
雷实材看着眼前这几个神情明显变化的大队干部，他还怔了好一会儿，他也闹不懂这些人是哪里来的信心，难不成是他没说清楚？还是这帮莽子不撞南墙不回头？顿了一顿，他才问：“那你们打算开辟多大的茶园？”
三人看向陈严。
陈严伸出五根手指。
“五亩？”雷实材点点头，当然这个数目就已经不低了，毕竟他们村忙活这么久也就三亩。三石村搞五亩，努努力可能还能完成。
陈严微微摇头。
雷实材有些意外：“不是五亩？”
刘勇飞道：“五亩？那你也太小看我们了吧，我告诉你，那是五千亩！”
“夺……夺少？”雷实材声音都变了。
雷顺岳和任梅花也看了过来，两人强忍着没翻白眼。
“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刘勇飞干笑几声。
陈严道：“在将来，我们未必不能开辟五千亩茶园。但现在，我们先从五十亩起步。”
“你一上来就是五十亩？”雷实材着实意外。
陈严冷静点头：“而且这个产业我们会持续扩大的，每一年都要增加！”
雷实材摸了摸鼻子，看看神色严肃的陈严，他又去问雷顺岳：“顺岳，你们这支书……平时爱开玩笑吗？”
雷顺岳摇头：“他从不开玩笑，而且，他说过的话，没有不做到的。”
雷实材缓缓吐出一口气，他道：“等我一下。”
雷实材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才拿了一个大袋子过来，他道：“这里面是采收的茶籽，我们没有茶叶苗可以买，所以只能自己育苗。当然，这点茶籽离着你们五千亩的伟大目标还太遥远了，但这是我的一份心意。”
“如果你们真的靠自己就能做成这件事，或许其他地方也就能跟着做起来了，那景宁的惠明茶就真的能起来了。所以这些茶籽送给你们，我希望能尽快看到在你们三石山上长出极品的惠明茶，给我们当地老百姓带来一个新的希望！”
“谢谢你。”陈严收下了雷实材赠送的茶籽。
要离开了，雷顺岳始终低着头，没有跟雷实材多说话，直到离开的时候，他们转身走到学校大门口，却听见学校二楼传来声音：“哎，顺岳。”
雷顺岳闻声回头。
雷实材在楼上喊道：“成器他现在很好，他已经当上他们生产队的大队长了，他说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没有怪过你，他让我把话带给你，你听到了吗？”
雷顺岳呆愣在原地。
陈严三人看他，见他瘪着嘴，眼含着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