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眼。
通常指开阔眼界、增长见识。
有时也可指为雕像等开光点睛……
“所以,易砚之——”
指着那丈高塑像的魔宗长老面目狰狞,额角青筋直跳:“这就是你拿小刀剌祖师爷屁股的理由??”
他恨声咆哮,伸出去的手微微颤抖。
老祖尊臀之上,那一指宽窄、三寸深浅的漆黑小洞看得他眼前不住发黑,塑像对面,半大孩童面无表情地将那沾了灰的刻刀背手藏去了身后。
“害,那你们又没说让我开哪个眼嘛。”易砚之理直气壮,言讫举目环顾了下四周。
满屋的老祖雕塑,屁股上无一例外地被她抠出来了个小洞,她满意非常地看着她那一屋子的“旷世巨作”,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再说了,六长老,我觉着我这眼儿开得还挺生动形象且活泼的,您瞧——祖师爷他老人家现在这样子,瞅着不是鲜活多了?”
多个眼儿,还能多喘口气呐!
易砚之振振有词,那长老却被她气得憋胀了一张面皮:“生动形象你【哔——】!”
“真要求生动形象,那你怎么不把雕像上的嗓子眼、耳朵眼都一起抠出来?祖师爷当年选址建宗的时候脚上还磨出来过鸡眼呢——”
“鸡眼……”幼童皱了眉,目光犹疑且微妙地上下扫过那几尊雕塑,“六长老,您确定这玩意长在脚上?”
六长老闻言一怔,随即怒不可遏:“易砚之!”
“哎呀,好嘛好嘛,您要不喜欢这个眼儿,那我给您把它补上不就是了。”自觉触了人霉头的易砚之摆手假笑,“别生气呀。”
“补上?”六长老面上怒气微滞,“你想怎么补?”
“简单。”易砚之眨眼,话毕俯身拾起地上一把灰泥,张嘴吐出口老痰,“呵呸!”
并随手将之拍去了老祖臀部。
六长老的表情。
有着一瞬间的空白。
*
“自己跟大长老解释去吧你!”
执法堂前,六长老骂骂咧咧地扔下手中那倒霉玩意儿,转身便麻利地脚底抹了油。
易砚之回头望着他那逃荒似的背影,悠悠叹息一口,遂在几名执法堂弟子的注视下,轻车熟路地推门入了屋。
彼时毕罗天正扒拉着一簿卷宗,他余光扫见来人的影子,头也不抬地翻过张纸页。
“上上次是将藏经阁弟子好容易得来的功法换成了春宫图,上次是趁夜偷剪了执法堂弟子的亵裤……易砚之,你这次进来,又是犯了什么事?”
“嘿!没啥,”易砚之举目望天,“大长老,就是我今天不小心用小刀把祖师爷屁股剌了。”
“不小心?”毕罗天拧着眉头沉声重复,这会子他终于舍得掀起眼皮,定睛看了眼堂下。
山中三月的天还冷着,幼童却只着了件半薄不厚的旧袄,他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不受控地掀起阵暗流。
——易砚之,已故魔宗护法易阑独女。
魔宗开山万年以来,唯一不能入魔的……
“废物”。
“那本来就不是我的活计。”易砚之眼神一飘,“有些人既想偷懒,又不肯给我留个梯子,我够不到,就只能——”
“易砚之,老夫记得你今年已年满十岁,却还不曾入魔。”毕罗天神情淡漠,挥手打断了幼童的话,独属于渡劫期的惊天威压扑面而来,逼得易砚之扑通一声伏了地。
“魔宗向来不养废物。”毕罗天起身垂眼,易砚之应声强撑着半支起脑袋:“那么……大长老又准备如何处置我这个废物?”
“你有两条路可走。”毕罗天语调微顿,“其一,下去陪你那死鬼老子。”
“其二?”
“眼下离着下一届择仙大会召开只剩三十余载,而魔宗恰好缺一个能搅乱仙道的细作。”
“上一个细作的任务完成得很不好,”毕罗天说着慢条斯理地拢了下衣袖,“老夫已把他扔下万魔渊饲魔了。”
“——易砚之,你呢?你又想走哪条。”
“大长老,您看我这还有的选吗?”易砚之咧了嘴,毕罗天闻此翻手弹给她一枚墨色丹丸。
她认得那东西,那是魔宗用来控制人的穿肠剧毒。
“看来长老当真是不放心我呀。”幼童低头笑笑,继而镇定自若地抓起那毒丸,将其塞入口中、藏去了舌根后头。
她本想跟毕罗天耍个心眼,孰料后者却是一眼便看穿了她的意图。
于是他屈指飞出道魔气,猛一下打上了她的下颌!
见鬼!
易砚之瞠目,她躲闪不及,眼睁睁看着毕罗天指尖泛起一线暗色,辛辣泛苦的药味自喉咙深处翻涌而来,她只觉自己肚子里像是被人骤然灌进了千万根钢针!
痛——
易砚之拼命咽下嗓子里疯狂上涌的腥气,冷汗眨眼浸透了她的衣衫。
这时间她脑子里已然只余一片麻木,除了“痛”字,她竟再生不起第二个念头!
“收起你那点没用的心思,”毕罗天轻嗤,继而收了威势,漠然目视着幼童痛得在地上不住打滚,“类似的手段,老夫见得多了。”
“厉……害。”易砚之两目涣散,浑噩着应了一句,毕罗天见她快撑不住了,这才拈指扔给她粒能暂时压制住那毒的解药。
“这毒会在每年的今日发作半个时辰。”毕罗天居高临下,“而你只有三十次机会。”
“倘若择仙大会开始之前,你依然没能完成老夫给你的任务,届时毒发,你照样会死。”
“如此,你还有什么疑议吗?”
“……疑议倒算不上。”易砚之大口喘着粗气,那解药虽已入腹,毒丹的余威却仍震得她浑身抽不出丁点力气。
“但我此番是为了宗门做事,盘缠总该是由门中出吧?”
毕罗天颔首:“这是自然。”
“此外,我还想从宗中藏书阁里拿走点东西。”易砚之勉强撑起身子,抬手抹了把唇边溢出来的血丝,席地屈了膝。
毕罗天不动声色:“什么东西?”
“两本话本。”易砚之仰头说了个坦坦荡荡,“里面写着些仙尊修士之间的风流轶事,从前某位师姐打临近集市上带回来的,那东西自来也只有我一个人看。”
“可以,老夫这便派人随你去取。”毕罗天应承下来,而后招手唤来两名弟子。
待那两人拎着易砚之离去,毕罗天看着幼童的身影,幽幽眯了眼。
“果然是易阑的女儿。”
“跟她老子一样的惹人生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