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栩从不知道,自己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卧室里躺在床上的小猫儿,此刻将他的心已经填满了。
给夏雉盖好被子出了卧室,高栩将整个房间的灯光调暗了许多,然后自己躺在了沙发上。
“这种感觉,还挺棒的。”
四月的萧瑟和阴霾仿佛终于被人为拨开,让人看到了一点春的生机。
屋里屋外,阳光破开云雾落下,在高栩和夏雉的心里,各开出了一朵向阳而生的花来。
又过了一天,晚上八点,高栩前脚刚踏出警局的大门,后脚手机就忽然震动了两下,高栩心里一动,想着是不是有什么新进展了。
然而投射器上的名字赫然显示是梁岩。
“喂?师父。”
“臭小子,在哪儿呢?”
“刚出警局。”
“老地方,等着你。”
梁岩和高栩这对师徒,实属于“合则天下无敌,分则各自为王”的状态,两个人都在市刑侦支队的时候,只要是两个人联手办的案子,破案效率之高,速度之快,让整个市公安系统的领导们瞠目结舌,而且处理案子的难度更是屡破新高。
每每遇见疑难案子,两个人能几乎不眠不休的连续大干一个来月,如此的工作热情和激情,更是令整个市局都闻风丧胆。
两个人每破一次案子,就要去喝一顿小酒庆祝庆祝,反之,案子遇到瓶颈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去找对方喝一顿小酒。
除此之外,两人平日几乎没有联系。
各自忙碌,各自安好。
高栩看着被挂断的电话,脸上忽地绽开一簇笑容,心里涓涓暖流淌过,鼻头也是没来由的一酸。
他仰起头来,对着天空自语:“还真是矫情。”
他知道,梁岩是特意来看他的。
虽然城市是“科技文明先锋城市”,但每个城市里都多少保留有一些特色的古老破旧的弄巷,梁岩和高栩喝小酒的地方,就在A市一个非常不起眼的旧巷子里,可巷子虽旧,人却不少。
梁岩刚到A市,立马就开车赶了过去,巷子拥挤,车只能停在外围,他大概又排了一个小时的队,才勉强在一个破旧的小二楼里捞了个木板凳落座。
四四方方的木桌子早已经裂开了几道不深不浅的沟痕,凳子也是一样,得知高栩快到了,梁岩用手扑弄了一下空凳子上的木屑,冷不防的,还扎了跟细小的木刺在手掌上。
高栩到的时候,看见自己的师父佝偻着背,正借着店内并不明亮的灯光挑刺。
他打开投射器的照明灯。
梁岩头也每抬,继续挑刺,嘴里催了一句:“你去拿两双筷子。”
高栩坐下后,也不知道那木刺没有被梁岩从手掌上拔出去,梁岩双手搓了搓,就拿起高栩递过来的筷子冲着那一大份红烧肉夹了过去。
喷香的肉汁在口腔里炸开,梁岩满足的低吟了几声,然后又塞了好几大块往嘴里。
对面高栩也是一样。
梁岩嚼着嚼着,发现高栩抱着酱骨头啃了一脸,嫌弃的用筷子尾端打了他一下。
“不是说追姑娘呢嘛?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高栩咬下一大块肉含在嘴里,将骨头扔回了已经旧的变了形的、专门用来装骨头的铝盆里。
“我要是追到了,您回头也得好好练练口才。”
“干嘛?”
“给我主持婚礼呀!”
梁岩更不屑了:“这就想着结婚了!我看人家姑娘也不过是逢场作戏,你啊!你也别太当真!你不配!”
高栩不干了:“我怎么不配了我?我最配了!”
“是是是!是是!”
梁岩敷衍含糊的答着,又扒下了最后一口饭,这才举起了从被倒满就一直被冷落的白酒酒盅。
两人的酒量其实都一般,习惯是吃饱了再喝,这样吐的时候也有东西吐,不至于把什么苦黄的胆汁都吐出去。
高栩笑嘻嘻也举起了酒盅,却是真心的冲着梁岩笑了笑:“谢谢师父特意赶来看我。”
梁岩“哼”了一声,一饮而尽。
“其实这么多年我也后悔过。”
“后悔什么?”
梁岩又自顾自的喝了一盅:“后悔当年的选择。”
高栩心里发涩,没有说话。
“人啊,上岁数了,也不知怎的,就越来越渴望家庭了。”
梁岩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看见巷子口那带字母的大众了吗?”
高栩点头,嗯了一声。
梁岩却笑了,笑的有些凄凉:“我始终没办法明白,这些东西,究竟为什么会让人觉得满足。以前没有的时候,你师母和师弟总想要个好的,现在有了,她们啊,却不在了。这部,头两天清明,我跑到乡下,偷偷的,给我儿子烧了个法拉利,给你师母,烧了一栋别墅。”
“师父……”
“王长鸣啊,是个不错的警察,却不是个合格的哥哥。”
梁岩的语气越发嘲讽:“一家三代,五个警察。干什么不好,非要做警察!呵呵,你也是啊!那么大个家业,来做警察,怎么想的~”
“师父,我不后悔。”
高栩的语气坚定,不容置疑的坚定。
梁岩一顿,目光如炬的看着他:“师父也希望,你永远都没有后悔的一天。因为人啊,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后悔,师父不希望你失去什么,你呢,平平安安的就行!”
梁岩喝了口酒,又琢磨了一下,心血来潮,特别认真的又说了一句:“要不……我把你这个刑侦队队长的头衔给撸下去,你转行政?踏踏实实的在办公室,每天整理整理资料,检查检查纪律,做做宣传工作什么的,怎么样?”
高栩酝酿的情绪一瞬间消失。他看着梁岩那认真的神色差点没跳起来。
“师父!你不是认真的吧?你别搞我!”
梁岩看着跳脚的小徒,一瞬间所有的烦恼都消失了,他笑的开怀,这一开心,又多喝了几杯。
晚上高栩把梁岩抬进了自己家。
梁岩的投射器响个不停,高栩看着陌生来电,想着会不会是省局里有什么急事,便代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
“喂?梁爸爸!你终于接电话了!”
高栩的印象里,梁岩并没有什么年龄幼小的侄子和外甥之类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或许是某个被他救过的孩子。
高栩的声音不自觉的放的温柔起来。
“小朋友,你找他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那个孩子问:“你是谁?”
“我啊?我是他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