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刚的尸体从卫生间抬了出来。
现场很血腥,见惯了场面的巡捕都忍不住皱眉。
陆连奎看到死不瞑目的那双眼睛,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接到电话已经以最快的时间赶过来了。
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陆头儿,凶器找到了,就是这把剔骨刀。”一名便衣巡捕拿着一把带血的刀走过来。
“赶紧送去检验一下指纹。”
“陆总,这明显就是见财起意杀人……”
“是你查案,还是我查案。”陆连奎也不是没想过,这樊刚提着二十根小黄鱼,重量不轻,这万一让人看出来,见财起意,这是有可能的,而且现场根本就没有找到那二十根小黄鱼。
这说明小黄鱼让人给拿走了。
谁拿走的,只能是凶手了。
倒霉的是玫瑰园餐厅的老板,他这是遭到无妄之灾了,谁会想到一个借用卫生间的人会在自家店内被杀?
这哪儿说理去!
店内的服务员和厨子,一个都不少。
程默穿的那件厨子外套沾染了一些血迹,被找到了,可这件外套的所有者根本没可能作案。
因为他有不在场的证明,樊刚被杀的时间段,他正跟几个同事在一起刷钱呢。
他都没见过樊刚,也没离开过房间,总不能分身去杀人吧?
招呼樊刚的柜台服务员成了第一怀疑对象,可他是第一个发现死者,并且报案的,现在都吓的神经有些失常了。
而且陆连奎一看樊刚死亡的伤口,就知道,作案者的身高比樊刚还要高半个头,而那个服务员个子跟樊刚差不多,从挥刀的角度看,也不是他所为。
杀人的手法是右手反握,一刀毙命。如此干脆利落,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查封玫瑰园餐厅,所有人带回去调查。”陆连奎吩咐一声。
“是。”
此时此刻,程默已经返回老闸捕房了。
“听说了吗,大律师樊刚被人杀了,就在玫瑰园餐厅,一刀致命,太惨了……”
“是嘛,这家伙得罪的人可不少,迟早横死,没想到这么突然!”
“死在中央巡捕房的区域,听说死之前,樊刚的儿子被绑架了,他是带着赎金去赎人的,谁会想到,被人见财起意……”
“案子还没调查清楚,别瞎猜。”
樊刚是名人,他被杀,在工部局警务处各捕房之间的迅速传开,老闸捕房离的最近,消息自然不慢了。
耳边听着外面的议论声,程默则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回到办公室,继续办公。
“程头儿,你这一个下午都去哪儿了?”许清河敲门进来,点头问道。
“怎么了,有事吗?”
“没什么事,您听说了吗,大律师樊刚刚刚被人杀了,现场鲜血一地,那叫一个惨。”许清河绘声绘色的描绘道。
“樊刚,没听说过。”
“程头,您刚来,不认识樊刚也正常,这人可是租界有名大律师,黑白两道通吃,那可是妥妥的大人物。”许清河解释道,“咱们老闸捕房每年也有不少刑事案也是他代理的。”
“哦,他跟尤总的关系如何?”
许清河嘿嘿一笑:“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咱们政治股,这种杀人的案子不归咱们管,让刑事股他们忙去吧。”程默吩咐道。
“明白。”
“行了,你忙去吧,我说的那个事儿,你抓紧办,我要对老闸捕房辖区内的日人居住的情况摸一个底。”
“是,程头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
法租界,枫林桥附近。
力行社上海特区周维隆寓所。
周维隆正在家中与夫人一道吃晚饭,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生性警惕的周维隆立马取了一支手枪在手中,慢慢的靠近自家的大门。
“道三兄,是我。”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周维隆瞬间松了一口气,是自己在上海的搭档,特区书记程一铭,立刻将门栓拉开,放程一铭进来。
进来后,看到一家人在吃饭,程一铭叫了一声“嫂子”,然后就随周维隆上楼进了书房。
打开书桌上的台灯。
“什么情况,你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就算有什么急事儿,也可以打个电话的。”周维隆皱眉一声,他这个人很自负,最不喜欢下属擅作主张。
“道三兄,我也想电话里汇报,可一想电话里有些话根本说不清楚,就只有跑过来了。”程一铭解释道。
“你说吧,什么事儿?”
“樊刚死了。”
“你说谁,樊刚,那个强盗律师他死了?”周维隆吓了一跳,他领导的上海特区才算是把队伍给安顿下来,刺杀任务也安排下去了,但到目前为止,两个行动组都还没有开张呢。
杀几个小鬼儿不难,起不了震慑的作用,要杀自然是要杀那些影响力大的,才能有轰动效应。
所以,周维隆给各行动组制定的名单都是在日本人那边挂的上号的人物。
“是‘暗火’?”
“应该是,否则这个时候,谁会杀樊刚这个跟日本人关系密切的汉奸?”程一铭道,“根据我们在巡捕房的内线的消息,樊刚是被人一刀割断颈动脉,手法极其老道,绝不是新手。”
“马上让王宗南联系‘暗火’,确认樊刚是否是被其制裁?”周维隆面色郑重的命令道。
“是。”程一铭点了点头,“樊刚暗中投靠日本人,所以日本人一定会给工部局巡捕房施加压力,让其尽快破案,抓捕凶手归案,如果真是‘暗火’的话,我们是否要随时准备提供帮助?”
“这个当然,大家同为党国效力,当勠力同心,守望相助。”周维隆点了点头,“给武汉本部发电报,汇报樊刚被杀的情况。”
“好,我这就去安排。”
“让曹立俊和林志江他们都抓点儿紧,别让一个‘暗火’抢了咱们沪特区的风头。”
程一铭点点头,区长这好胜的劲儿又上来了,“暗火”直属本部,只是通沪特区与本部联络,人家才成立没多久,就给来了这么一下,这让他们这些在上海多年的人多感到尴尬?
得搞出点儿动静来。
……
晚上,下班,回到西摩路的家中。
沈墨已经在家里等他了,程默一看门口的痕迹就知道。
“别藏了,出来吧。”
“老六,我已经够注意了,你怎么还能发现我?”沈墨挠了挠头,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你身上那股机油味儿,隔着老远我都能闻见了。”程默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喝了一大口说道。
“我来的时候,明明洗过澡的,还用了肥皂洗过好几遍了……”沈墨皱眉说道。
“呵呵,你身上那股子肥皂味儿,闻一闻?”
沈墨抬起手臂,闻了一下,还真有一股肥皂的淡淡的味道:“老六,你鼻子属狗的。”
程默笑了笑,问道:“怎么样,周维隆派人联系你了吗?”
“嗯,租界情报组的王宗南,我跟他一直是单线联络,按照你说的汇报了,杀人细节没有说。”沈墨说道。
“小黄鱼的事儿没说吧?”
“没有,他们不给我咱们经费,咱们凭啥还支援他们钱呢,再者说,他们还扣下配发给我们的电台。”
“给他们送去六根小黄鱼,但是得把电台给拿回来。”
“凭什么,咱们有两根小黄鱼也能买一部电台了?”
“他周维隆不仁,我们不能不义,都是一条战壕里的抗日的兄弟,不能只顾自己,咱们得大气一点儿,以后说不定用得着人家的时候。”程默吩咐道。
在租界孤岛潜伏,必须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谁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上。
“是,听你的。”
“剩下的十四根金条,留作我们的储备基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程默嘱咐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