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张全章夫妇下地干活,把年仅八岁的张石独自锁在家中。可不知怎么的,孩子自己溜了出了门,还独自跑去了后山玩,之后不慎掉进了捕兽陷阱里,等被人发现的时候早已气绝身亡。张全章的讲述很简单,可讲完之后,他和妻子的脸上都浮现起一层悲戚之色。
顾芃芃看着两人神色沉重,再加之多年操劳已经略显佝偻的身体,也明白再度揭开伤疤对他们来说的确有些残忍,为了将悲情地气氛冲淡,她忙问道:“是谁最先发现的张石?”
“护林员老吴,等他发现招呼人来救的时候,孩子已经咽了气。”张全章一只胳膊抵在桌子上,声音低沉地答道。
“张石平时经常上山玩么?”顾芃芃又问。
“说来也奇怪,其实我们曾经多次告诫他不要去后山,镇上人都知道那边有很多陷阱,张石之前也从来没独自跑到山里去玩,不知道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大约是那阵子镇上集中把陷阱都封堵了,孩子知道了信儿,才大胆上了山,没想到这么倒霉,出了意外。”张全章的老婆抹着眼泪补充道。
“集中封堵?”顾芃芃看向张家夫妇,似乎寻到了一丝他们话语中间的矛盾之处。
“对,早年镇上的年轻人经常去后山打野味,那时候的人没什么安全意识,偷偷私设了好多陷阱,常有人掉进陷阱里受伤,后来镇上觉得这样安全隐患太大,就集中封堵了一批。没想到,还是没防住。”张全章懊恼地说。
“封堵陷阱的事儿是谁带头干的?”顾芃芃越发觉得这件事儿有些不寻常,追问道。
“庄云峰,他是治保主任。”张全章脱口而出。
“又是这个庄云峰。”顾芃芃心下嘀咕道,又问:“张石发生意外之后,冯四、王奇又相继意外死亡,这两家的情况,你们知道多少?”
“这个我们可就不清楚了。”夫妻俩同时摆手,推脱道。
“那冤魂索命的传言又是怎么开始的?”顾芃芃紧跟着问。
提起冤魂索命,张妻的表情突然紧张起来,她刚要开口,却被张全章拽了一把,见状她缩了缩,把要说的话又憋了回去。张全章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接话道:“其实,我们也不清楚,那都是镇上的人胡乱联系。”
“胡乱联系,到底是什么让他们产生了联系?”顾芃芃抓住张全章的话把儿,紧追不放。
“还不是那个小手印儿……”张妻冲口而出,却见到丈夫瞪了她一眼,她随即敛了声。
“什么小手印,大姐,你别怕,大胆说。”顾芃芃趁势鼓励道。
张妻有些怯懦地偷看了丈夫一眼,见张全章别过头去,方才大了胆子讲述了索命之事。
原来,那日张石的尸体被发现后,便被官道镇派出所的警察拉走了,经过解剖确认死因无可疑后,张家夫妇被警察叫到了公安局。骤然见到儿子遗体,夫妇俩虽然哭得死去活来,却在孩子的衣物上意外发现了端倪,在被法医脱下来的张石衣服背后侧有一枚灰扑扑不甚清晰小掌印,张全章也曾问过警察,警方认定这种力度的掌印不足以推倒张石掉入陷阱,况且根据现场还原的张石掉落陷阱的轨迹与印记角度不符,基本可以排除人为杀害他的可能性,警方推定可能是他落入陷阱时衣服沾到了形似掌印的东西留下的。
张家夫妇虽然认同了警方的结论,可这一诡异的细节却不胫而走,很快镇上开始疯传张石之死乃是孙延兴的鬼魂作祟,那枚手印就是孙延兴的手掌印。不久后,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跟孙延兴玩的比较好的几个孩子的家门口上,均出现了类似的手掌印记,这些人家惶惶不可终日,整天将自家孩子关在家中不让出门,这样的情形大约持续了半年,可时间一长,大家紧绷的神经也渐渐地放松下来,直到冯四惨死于摩托车失火,流言再度兴起,可冯四的死因尚未清晰,李小突然病情加重也死了,这下镇里人都慌了,这次的流言不再是孙延兴要索生前玩伴的命,而是要索了全镇小孩子的命。
这样的谣言一旦广泛传播必然招致人心惶惶,虽然是新时代,可镇里人的迷信思想岂是一天能够消灭的,对于这种神鬼莫测之事,大家始终心有忌惮。乡镇领导担心这样下去会出乱子,便让治保主任庄云峰找了几个代表,大家一起商议解决之法。很快,附近道观的老道士被请到镇上前来趋吉避凶,然后又做一场法事祭奠亡灵,最后将孙延兴死亡的那口井彻底封堵起来。
“那之后呢?还死过什么人?那枚诡异的掌印儿还出现过么?”顾芃芃听着如此蹊跷之事,不由皱紧了眉头问。
“没有了。”夫妻俩齐齐摇头。突然,张妻又想起什么,开口道:“不对,王奇的死,还有……”
“王奇的死是他爹骑车不慎掉下去的,跟索命没啥关系,你别瞎联系。”张全章似乎有些责怪妻子话多,瞪了他一眼打断了她的话。
“还有什么?大姐,你只管说。任何细节我们都希望了解清楚。”顾芃芃并不理会张全章,继续引导道。
张妻迟疑了一下,又看看丈夫,犹豫着开口道:“其实,庄云峰的闺女原本就体弱多病,自从他出面操持封井和做法事后,他闺女的身体就更不好了,一年之后也病死了。后来,镇上人都传是因为他替大家出了头,引得冤死鬼孙延兴的不满,因此报应在他女儿身上。”
“啥报不报应的,你们女人家就爱传闲话,记者同志,你们可别听她的。”张全章终于忍不住,态度粗暴地呵斥老婆道。
“看来这法事也没管用啊,后面还不是继续死人?”顾芃芃心下嘀咕道,作为一个满脑子科学思想的年轻人,她本心里对那些装神弄鬼的事儿从来都不屑一顾。她心里这么想着,可表面却不动声色地问:“庄云峰的女儿什么时候得的病?”
“具体记不得了,反正在那之前,也病在床上有三四年了。”张妻回忆道。
“听说后来庄家和孙家结了阴亲?”顾芃芃继续问。
张全章夫妇显然没想到记者连这种事都知晓,愣了一下才忙说:“是啊,他们两家结亲我们也没想到,看来庄主任也根本不相信索命之说。”
“你懂个啥,孙家现在这么有钱,谁不想巴结,要我说啥都没钱来得实在。”张全章像是有些眼气似的,甩出一句酸溜溜地怪话儿。
从张家夫妇的早点铺子出来后,顾芃芃一路沉思着,突然,她原地站住,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忽而一个人影晃动了一下,顾芃芃蓦地抬头扫视一圈,只见一排排房舍整齐排布,街面上不时有人穿行,周遭并无异常。“莫非是幻觉?”顾芃芃警惕地向四周望了望,确认无异,只得笑自己神经过敏。她叹了口气,走出了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