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忽地顿开金枷,这里扯断玉锁!

夜。

山神庙。

四周一片死寂。

仿佛无穷无尽的浓雾,于南荒群山深处,随风涌起,掠过山神庙,越过乱葬岗,席卷山林,侵淫溪谷,遮天蔽月,好似一夜之间,偌大人世,皆化作阴间鬼域。

《南蛮传》曰:“南州水土温暑,加有瘴毒,致死者十必四五。”

《后缙书》记载:“巴、蜀、蛮、獠、溪、俚、楚、越……地既暑湿,多有肿泄之病,障气毒雾,射工、沙虱、蛇虺之害,无所不有。”

《十道志》也写道:“西南尤多瘴疠,去者罕得生还,故谚曰:‘鬼门关,十去五人还’。”

在山民眼中。

这些从深山中涌来的浓雾,就是恐怖的山瘴,一旦入夜,便会急剧增加,且带有毒性!

陈澈从昏迷中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了三根石柱上,皆绑缚着十五六岁大的男性尸骸。

死者皆脸色青紫,死不瞑目,两眼瞪得浑圆。

而现在的自己,也被数根麻绳,紧紧捆缚于最后一根冰冷石柱上,动弹不得……

“这是哪?”

来不及多想,两世记忆犹如狂潮般涌来,强势插入脑海,很快,他便明白,自己穿越了。

更准确来说,是前世宿慧觉醒。

这里是蜀地,乐山府,河间县,柳阳镇西北方位的一座山神庙,听说,极为灵验。

【献祭童男命四条,换福运少许。】

【童叟无欺】

“前世在二郎神庙晕倒,八成是死掉了,这一世……又是死在庙中?”

陈澈头晕目眩,好不容易消化前世记忆,又不禁回想起这一世,共十七年的人生。

山民出身。

刚满十四岁时,父母便坠下山崖,再无消息,因举目无亲,又撞上灾年,不得不卖身为奴,入了赵府……

七日前。

赵府大公子,习武时走火入魔,卧床不醒,赵老爷遍寻名医,才从一名老巫医口中得知:

唯有深山野宝为药引,方能医治。

为了子嗣传承,赵老爷召集了包括陈澈在内的数十家奴,以及门下的几名弟子,组建成一支搜山队,前往南荒群山寻宝。

然而,他们连深山野宝的影子都没看到,刚刚踏足雄溪,就遭遇了一伙南蛮的袭击。

赵老爷所骑乘的西南矮马,也遭到蛮人觊觎。

负责牵马的人,便是陈澈。

他看到蛮人突然甩来一条凶戾异蛇,本能后退了半步,结果不慎摔倒撞到了后脑勺,陷入晕厥。

马匹也惨遭掠夺。

陈澈作为一个人,市价九两;

西南矮马性情温和,行动灵巧,是一种极为适宜山地的优异坐骑,市价四十两银。

在这个地主豪强、士绅宗族的时代,人命贱如蝇芥,上下尊卑分明。

“九两银”不敢保护“四十两银”,不愿意为主子牺牲性命,那就是天大的罪过!

他本以为身为同乡的家丁掌事-蒋权,会看在乡谊的份上,向老爷求情,然而……

所谓的“同乡”,却没那么好心,蒋权竟向赵老爷提出了一个极为歹毒的建议,名为“山神毒祭”。

这是一种臭名昭著的祭祀仪式。

先将四名十余岁少年捆绑在山神庙的石柱上。

入夜后,瘴气升腾弥漫,待所有少年都被生生毒死以后,山神石像便会苏醒,犹如食腐的秃鹫一般,贪食人祭。

“噗——”

陈澈喉头一甜,嘴角溢出紫红色的毒血。

这是瘴毒已深的标志,至多一时半刻,他便要被生生毒杀于此庙,沦为血祭之物。

“我对瘴毒的抗性,明显比其他三个倒霉蛋要强,不知是觉醒前世宿慧的福利,还是体质问题,但总之,我还活着。”

“活着,就有翻身的可能!”

在强烈求生欲的刺激下,陈澈疯狂压榨着这具身体的残余气力,一刻不停地磨损着麻绳……事实上,其他三名少年,也曾尝试磨断绳索,只可惜,他们没有“复活币”,麻绳才略微破损,就晕厥死去。

一下。

又一下!

不知过去了多久。

伴随着“啪”得一声,绳索终于断裂开来,而重获自由身的代价,亦是惨烈至极,双手皮肤,溃烂大半。

鲜血淋漓!

一滴滴血液滑落地面,但他眼下,也顾不得止血,踉跄前行,一步步走到庙门处。

丝丝瘴气从门缝泄入。

浓雾吸入鼻腔,陈澈顿时有所察觉,自己所中的瘴毒,又加重了几分,身体愈发虚弱。

但希望也近在眼前,自己只需推开门,仰天大笑出门去,便能让赵老爷的美梦成空。

“呵,想拿老子的命,增福运?”

“做梦!”

陈澈眼神决绝,迸发出最后的气力,纵身跃起,以肩为撞角,重重撞向破旧庙门,一连撞了数次。

“砰~砰~砰!”门外多年不曾有人更换的旧锁,遭受多次撞击,终于断裂。

陈澈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笑意,快速冲出庙门,走入无垠浓雾之中。

山神庙宇内,隐隐传来尖细叫声,乍一听,像是狐狸,像是诅咒……

他环顾四周。

眸光仿佛穿透浓雾,看见八方风景,月白风清,苍林秀丽,山河辽阔无垠,天地无拘无束。

这一刻,陈澈心情大好,重获自由身的滋味,着实美妙。

“山神祭礼,也已破除!”

陈澈心中大感畅快,自己竟能以病弱濒死之身,坏了赵老爷的“山神祭礼”,兔子虽弱,急了,也能咬人!

也正是此时。

四周浓得化不开的瘴气,犹如发现了濒死猎物的狼群一般,蜂拥而至,钻入他鼻腔之内。

剧痛来袭!

滋~

瘴毒深入骨髓,致使他周身血肉,皆传来阵阵刺痛感,如火烧身,又似冰寒彻骨。

冰火交加两重天,让人欲仙欲死。

“可惜,没能宰了蒋权这老东西……俱是同乡,不帮忙求情,也属人之常情,可落井下石,未免,也太过分了!”

陈澈怒火中烧,却无处发泄,一屁股坐在草丛中,隐隐感受到死期将至,命在旦夕。

他望了望远处的仙姑尖,幽幽一叹:

“走不出去喽,想走出山瘴范围,最少,也要一柱香时间……”

“娘的!”

“还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

心神激荡之际。

异变陡生!

“嘶——”

陈澈倒吸一口凉气,忽感颅内剧痛袭来,本能地双手捂住脑袋,像是有一把烧红的尖刀,猛然从太阳穴刺入!

痛~

烧。

滚烫!

眉心识海内翻腾滚荡,一枚黯淡石印忽然显现而出,散发出阵阵青紫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