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哪儿传了什么信儿,说是往后手头的钱用不得了,都得换成银元!”
“唉呀妈呀,我咋还听着有人说,这票号放出话来,存进去的款子,一时半会儿可取不出来了。”
“不对吧,这事我咋一点都没听说呢?”
“哎哟我的傻妹子哟,人都涌大西边门的银行票号去了,附近两条街都挤满人了!来取钱的撞门爬窗,连生死都不顾了!”
“这真的假的,我家还有几千款单子呐,是不是得让我家承业赶紧取了啊?”
就在王永江带着一群官员快步赶上楼的时候,围在五夫人寿懿身边的命妇小姐们,也被他们情绪感染,话题也转到了当前时局上面去了。
“飞澜,你代哥哥我盯会儿,帅爷一准儿要找我。”
见这明显不妙的阵仗,赵喜顺根本不敢怠慢,连忙丢下句话急赶着小跑上楼去了。
“飞澜,你说这是出啥事了?”
海蕙心玉牙轻咬带着无限不安,竟提问上他了——
换做以往,她对这纨绔的话根本不信的。
“现金挤兑。”
感觉到弥漫在帅府的不安气氛,姜诚眼神骤凛,“你不也听到了吗,款子取不出来了。”
终于,还是发生了吗?
之前高文胜从宗社党手上抄出不少黄金来,向姜诚建议都存到大帅的私人票号庆畲祥去:又安全还能吃些息何乐而不为?
当然在他们眼里,张大帅有枪有炮现在集奉省军政权为一体,他的私人票号自然是最安全的了。
可姜诚当时就否了这建议。
因为,他很清楚发生在民国五年的一件大事。
此刻关外的渐渐平稳下来,而关内的战事却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
袁大总统要称帝,各地军阀打起反抗帝制的大旗,纷纷开始了起义。
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打仗这事可是最花钱的。
姜诚在现代曾看过一些数据,1916年北洋政府一年的财政收入,还不够他们打两个月仗的……
而多余的钱能从哪儿来,这群不懂金融又不善管理国家的狗屁政客,竟想出一个烂到不行的主意:
印钱。
但凡是个读过初中的现代人,都会知道,加印出来的钱,必然会导致通货膨胀——
此外,还会引发一系列连锁的金融动乱。
比如大家伙看着手头的纸钞越来越不值钱,必然会跑到银行去换更加保值的银元。
然而各地的票号储存的银元都是有上限的,一旦大批民众拿着纸币,以及等同现代存款单的款条子跑去票号取银元,就会发生“金融挤兑”。
现在的奉天,就发生了金融挤兑事件。
当然这股浪潮也不止是奉天——京城,平津,乃至沪上,都被挤兑浪潮卷入金融危机。
整个省城所有的票号都疲于应对,每天向外兑付的银元多达几十万,连张大帅的私人票号庆畲祥都被逼关张。
当然,能在几天之内发生这么大的风波,可不单单是印钱引发的金融动荡,
在这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有投机倒把者在搞破坏。
得亏自己知道,这场发生在民国五年的金融风波,否则把真把钱存庆畲祥为了吃那点利息,自己前前后后费那大劲弄来的银钱黄金,岂不是都得打水漂?
想想自己保住了宝贵的大黄鱼,姜诚眼底稍多了几分得意。
“他妈了个巴子的!”
“那个狗屁刘鸣岐,是不要命了吗?!”
脑子里正过电影一般回想这些事,姜诚听到大理石阶的尽头传来他张雨亭愤怒至极的吼叫。
“好一个低买高卖,跑到老子头上赚这黑心钱,他是不要命了吗?”
伴随着数双皮靴敲打地面上的声音,那骂辞是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不光前厅的女人们吓得一个个屏息噤声,纷纷在寿懿带领下避开一边,整个督军府霎时间静得鸦雀无声。
一袭黑长衫的大帅气冲冲地拾阶而下,身后跟着吴俊升张作相以及王永江等等军官幕僚。
每个人神色匆匆,表情或黯淡或急躁,但在这种情况下没一个胆敢插口的。
“哎,飞澜,你啥时候到的啊?”
待这乌泱泱的人杀气腾腾地离开,面带尴尬的寿懿环顾四下,仿佛是打算圆圆面子。
一眼就看到了姜诚,连忙笑嘻嘻地对他招手,应该是想冲淡刚刚那事带来的紧张气氛。
“哎,夫人啊!”
姜诚连忙拽起海家兄妹一同迎上前,“才是刚进门,跟喜顺老哥聊了两句——”
“哎呀还没说呢,你搁新民给捎的那料子可太好了!二姐瞅着可喜欢了,说是比瑞福祥的还好呢……”
寿懿笑得温和,“可就是把我坑惨了啊!”
“二姐说是飞澜给买的料子好,非得让我照着罗太太的样式给她也裁一件,要穿到凤至丫头的婚事上……”
“这可把我累得哟,没剩下几天哪是来得及啊?”
三言两语便把紧张的气氛冲刷得一干二净,姜诚真是打心眼里佩服这位五夫人的心计,难怪大帅一口气娶了五个,就这个最得宠。
聊了几句,姜诚见现场气氛缓和了些,便向她道别离开。
来帅府点卯露脸是拜山头的,但今天这时机多多少少有点不对——
在金融挤兑的节骨眼上,大帅肯定没工夫搭理他;
而他在督军府已待了这么一阵儿,也没见着小张这些人,多半是跟着那些小哥们耍去了。
杵在这里也没趣,不如早早回去将海家那处小院子整理收拾一番,毕竟接下来的一年里,那是他除了讲武堂之外的落脚点了。
“哎我说飞澜,进城的时候你不说,大帅发了话,说是让你在督军府伴读的吗?”
出门引他们回去,海平川不由反问。
“你还真信啊?那位爷大概就是客气客气喽。”
没等姜诚回话,海蕙心先是撩眼扫了眼憨直的哥哥,“你还看不出来啊,咱们三个从进门到见着五夫人,有一个说是安排住处给咱的吗?”
“还是自己知趣点,露个面回家就得了!”
姜诚刷一下回头,颇有些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后者却背着小手歪头笑:“咋了,我说的不对吗?”
“对啊,就是大小姐说的太对了,让小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嘴刁的姜诚不自觉地来了句,可话刚出口就有点后悔……眼瞅海蕙心又瞪圆杏眼要回骂,就听有人在喊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