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也在想:阿潜好生奇怪,不会是听到我与阿秀说的话了吧……
其实,那话也不是我的本意,只是在明显热切的阿秀面前,只能那样说给她听而已……
如今阿秀在,也不好多说……
先回家,阿爹的病要紧!
三人进了院落。
还在客厅的孟诜霍地起身,双眼放光,直望着进来的那绿衣少女。
果然是山灵水秀,才孕育出如此清秀绝俗的仙子!
与那龙灵儿确是美得不同,黄五诚不欺我。
果然来着了,奔波这几日,有此弥补,也不枉了!
却见少女也在好奇地打量自己,那一双似沾着清露的墨瞳,似乎能涤荡自己的心魂,只剩下她。
腿下有人踢了自己一脚,是黄裳。
孟诜这才猛醒,一面行礼,一面开口道:“河南汝州梁人孟诜,家中行二,见过王十二娘。”
“孟医师远来辛苦,十分感激!我去备些酪浆,请孟医师入坐,稍候片刻。”
王轻微也回礼,口中却并未顺着孟诜的意思,在称呼上拉近一层关系。
她见着这孟医师人品俊秀,潇洒不凡,虽直盯着自己,有些失礼,
却目光清澈,似无贪欲恶意,更像是纯粹的欣赏。
也便见怪不怪,以礼相待。
仲长潜与郭秀也进屋坐下,两人都看似如常。
过得一阵,王轻微端来了酪浆。
孟诜一见,正是自己喜欢的莲房饮与石榴酥酪,略一浅尝,大加赞叹:
“此物之佳妙,非心灵手巧如王十二娘者,不能为也!”
细品着吃下,又是一番称赞,十分真诚!
王轻微听得出他是真的欢喜,不吝夸赞,并不令人不悦。
也笑道:“我这便唤醒家父,请孟医师为家父诊治。”
仲长潜见到孟诜凝视着阿微的如花笑靥,满是惊喜与欣赏,阿微也不反感,不禁心中一声叹息。
直到孟诜凝望王轻微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
黄裳开口道:“如何?诊金如何?”
孟诜喜道:“仙子清丽出尘,又能妙手饮食,入得人间烟火,又岂是凡人?
今日得见王十二娘,当为她阿耶诊治,诊金无须再提!”
“哼!”见他这般作色,郭秀终于忍不住一声冷哼。
孟诜这才注意看她。
见她虽不及王轻微清丽出尘、气韵非凡,却也是面容秀丽,且身段婀娜多姿,更有胜过。
又见她与仲长潜坐得相近,不禁灵机一动,找到反击点,笑道:
“这位小娘子与仲长坐在一处,确是登对,不知是仲长的甚么人?”
郭秀何曾听过男子这样直白的打趣,面色绯红,轻瞥了仲长一眼,却见他不动声色,心中顿然好生失望。
一时竟忘了回击。
黄裳看不出仲长潜的异样,心道:难道我揣度有错?是仲长太善于隐藏?
还是他早上那一番凝望,消除了几日来对孟诜的敌意?
想了想才开口:“孟兄休得胡言,仲长早已心有所属。”
眼见郭秀杏目圆睁,呼吸加促,仲长潜也面带诧异,且带着些许惧色,生怕被揭穿似的,
耳听得孟诜在直接问是谁?
黄裳又笑道:“便是柳家芊娘。仲长要与我一争高下,夺我所爱。”
郭秀看向仲长潜,急问:“是真的么?”连称呼都不顾了。
仲长潜面色恢复正常,苦笑道:
“他已在筹划求亲,迎娶那柳家芊娘,哪有他人插足的间隙。
我又岂是这样的人?”
郭秀倏然轻松下来,也笑道:“我所认识的阿潜,自然不是。”
她顿了顿,又接着道:“阿潜,你若有钟意的女子,可告知我,我可替你出出主意……
我还当你是那个小时候……常常问计于我的小伙伴。”
仲长潜心中苦痛:那人便是阿微,只是阿微,可又如何能告知你?!
黄裳看着二人,心下叹息,也停了挪喻,也如王轻微那般想:等她走了后再说。
如此情缘纠缠,她此时也是可怜的女子。
不多时,王轻微搀出了阿耶。
王绩面色酡红,眼光却清晰,上下打量孟诜。
孟诜又忙见礼:“孟子第三十一世孙,河南汝州梁人孟诜,家中行二,见过五斗先生。”
黄裳听得好笑:他竟又将孟子后人的身份显摆出来,看来是真动心了,嘿嘿,我又岂能容他得逞?!
王绩听他说出孟子世孙来,不以为然,听他不称其他,只称五斗先生,却是合意,捋须点头。
孟诜也是灵机一动,见已生效,初步有了好印象,又道:
“久闻先生诗文、酒、琴、卜、医五绝,笑傲朝野间,为世外高人,今日得见,孟诜幸何如之!”
王绩捋须笑道:“若无黄五郎多嘴,只怕不闻,又岂能久闻?
既非五绝,也非笑傲,更非高人,孟家二郎却是多誉了。
听小女说,孟二郎是阿潜请来的医师,能得他推重延请,自是格外高明。”
孟诜又道:“孟诜不过自小喜爱医道,长大又与药王孙真人交好,略有心得。
只因仰慕先生,特来拜会,若得允许,为先生一诊,惟愿有幸为先生祛疾。”
黄裳心下又是好笑:这是认识他以来,头一次听他如此谦逊,难得难得!
可惜,对无功先生,却是用错方了。
果然,王绩捋须的手一停顿,笑容一敛,只道:
“孟二郎何须谦辞,这便请为老夫一诊。”
孟诜见好印象并未深入,心底也是一沉,随即又奋起:诊病,自己拿手,只待自己一出手,必将有转机!
他请王绩上座,自己跪坐一旁,又是一番望闻问切,似行云流水,自是十分纯熟。
分析这风疾的病源病象,推断王绩的体征与药食,也是头头是道,高过名医。
而且,他破天荒地开出了药方。
这比他不收诊金,更令黄裳惊异:看来,他这次真是豁出去了!
又看仲长,也在专心听闻,又似魂不守舍,只在出去这一段时光,这是发生了甚么?
这药方一出,也镇住了王绩,他也是医家,识得此方非凡,
与那张文仲又是不同,用药更简、更省,药性搭配掌握得妙到毫巅。
只有一点,自己做不到。
他笑道:“孟二郎此方甚妙,可惜,这‘不饮酒’区区三个字,却是绝无可能!”
孟诜也不争辩,伸手再次诊脉,低头沉思片刻,又开出一方。
王绩一看,药方已调整了不少,‘不饮酒’三个字,竟换成了“少饮酒”。
仍是笑道:“孟二郎医家变通之道,精矣!可惜,这‘少饮酒’么,也是无可能!”
孟诜仍不争辩,伸手再次诊脉,低头沉思片刻,又开出一方。
王绩拿过一看,大笑道:“孟二郎真大家也!一变再变,这‘适量饮酒’四字,大可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