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虚峰道人之前不知他如何炼丹，但出事后必定知晓，便有一半的可能会拒绝与他合作。
天机子若不想放过，要么有所把柄，要挟虚峰，要么提出另用他法炼丹。
无论何种，都是须要人的，虚峰自是清楚。
虚峰道人为了打发他或襄助他，
想起自己这个好慕丹药先师、又懂药道、又未见过世面、临时借宿的穷小子，
又连累不到禹王祠，又好收买操控，便很可能将自己告知天机子。
而自己每日晨课还在给虚峰出难题，他更愿意报复、摆脱自己。
天机子胆大的话或许晚上来客房将自己带走，又或许谨慎会再观察等等，晚上在山中来寻自己。
二则很简单，自己来龙门山漫山走动，寻那适宜新建丹房之处，随机来碰天机子。
两者皆不笃定能成，但前者虽然复杂，却可更自然地接近天机子，令其更放心。
如今终于迈出这一步了。
天机子却不靠近仲长潜，只狠狠地盯住他看，足足有一个字时光。
此刻仲长潜心中是真的忐忑不安，他只须外化到表面即可。
论样貌，他确实不如天机子的大弟子敬德那般出众，只样貌周正，却不醒目，但更好出外行走办事。
天机子未看出破绽，开始问他：“你是何人？在此作甚？”
仲长潜答：“我……王大郎，来拜禹王神……借宿禹王祠，来山中走走，看看药草……本是采药人。”
天机子听他说得无误，又问：“我是丹道上师地灵真人，你可愿跟我学道？”
仲长潜却不答：“上师……莫要伤我……我要回山上观中。”
天机子忽而笑道：“我不伤你，你若学道，反要赏你，你是哪里人？”
手中托着一块小小金块，抛了抛。
面对着证明与诱惑，仲长潜看直了，老实答话：“龙门县吴村人。”
他的口音无疑是地道本地人，不是甚么游侠。
天机子忽又开口吟道：
“巨胜尚延年，还丹可入口。金性不败朽，故为万物宝。术土服食之，受命得长久。土游于四季，守界定规矩。
金砂入五内，雾散若风雨。熏蒸达四肢，颜色悦泽好。白发更生黑，齿落出旧所。老翁复丁壮，耆妪成姹女。改形免世厄，号之曰真人。”
仲长潜听得眼中发光，应声道：“周易参同契！果真能修得如此妙法么？”
天机子在见他听懂，且知出处，又贪于其中所说丹成之象，果然与虚峰说的无异。
又见他手上虎口、指侧结的茧子，问道：“这些你跟何人所学？可曾练武？”
仲长潜答道：“跟我先翁学的采药……多用药铲药锄……也练过剑。”
若说是刀，天机子观中四名弟子可正是死于刀下。
天机子再道：“此妙法自是能成，你看我这颜色便知！我最后问一次，你可愿跟我学丹道？便在这龙门山。”
仲长潜看他面色，果然色泽光润，又看着他手中的金块，点点头，不答话。
天机子哈哈一笑，将小金块抛给仲长潜。
“我愿意学！”他双手去接，差点未接住。
天机子道：“那便随我去。”
仲长潜道：“我还有行李在观中。”
天机子道：“有何重要物什？快去取来。”
仲长潜道：“新铸的两把好剑……定情用的，不忍舍弃。”
天机子生起了警觉：“甚么好剑？”
仲长潜道：“铁铺打折售卖抢到的，拿来上师见过便知是好剑。”
天机子哈哈一笑：“那又能好到哪里去？快去吧。”
仲长潜背来包袱，取出剑来，心中一阵紧张，忙压了压念头。
双手捧上。
天机子见那剑鞘甚是简陋，但仍好奇拔出了长剑，一见又是哈哈大笑。
“你好好跟着为师，当有十倍百倍于此的好剑！”
将剑还给仲长潜，短剑也懒得再看。
他又问：“你可要送剑回家给女人？若是跟着我，一月只能回家两日。但有一贯钱可得。”
仲长潜一声欢呼：“我如今回去，是求她……等领了月钱带回去，那才是风光，怕是不用再求了。
托上师为我带信给家里，说一声便可。”
见他既然敢于告知家中住址，天机子终于不再问。
带着仲长潜翻山越岭，向北过了两座山头，来到另一处隐蔽的破旧小道观中。
上挂匾额“地灵观”，这便是天机子新道号的来历了。
里面还算整洁，并无尘网，一直有人住的样子，或许是昨晚见虚峰道人后得来的。
观中布局与仲长潜扫荡的那处道观类似，只更小些，也无那两具大炉鼎。
房间有六间，天机子却安排仲长潜与自己同屋住下。
只说今日结了师徒缘，当彻夜长谈，抵足而眠。
仲长潜心下泛起疑虑：他这是要试探我呢？还是有甚么特殊癖好呢？
在不安中捱过了漫漫长夜，所幸无事。
只是多了一个法号：“无病”。
次日起来，天机子让仲长潜拿笔记下一些采买物料。
取了一百文钱给他，让他赶着观中驴车，抛头露面去买来。
仲长潜老实办事，还多侃价，最终金额比天机子预估的还要少，这让他多了一分满意。
又取二百文钱交仲长潜再去采买，如此试了四次竟为天机子省下了五十多文。
而且做事任劳任怨，从动作看得出是骨子里的勤快习性，并不是初来乍到曲意图表现。
天机子的满意又多了两分。
晚上，又教仲长潜丹药入门练法，见他确是熟知药理，一拨便通，满意又加了两分。
第三日，天机子又让仲长潜出去采买，这次是一些丹料原材，所费近两贯，用驴车驮了去。
仲长潜挑选来的丹料比天机子亲自挑的也不差，有个别还要胜过，价格又便宜了近一成，天机子对他的满意又加了两分。
这整体满意，已经快接近他的大弟子敬德了。
第四日，天机子叫他去采买鼎炉，不须大的，普通的便可，还有丹料原材，所费更高，用钱已改为金铤。
天机子则放心出门，去隔壁州临汾县另招徒弟。
有了“无病”作范，比来比去，竟是很不好找，只悻悻而归。
回来见“无病”又是采办得合乎心意，还为自己做了饭菜，看上去还似模似样，又备了酒，撩人食指大动。
天机子虽已八分满意他，仍是十分谨慎，只说在外吃饱了。
竟不用他做的酒食。又眼看着“无病”自己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