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裳忙过去拉他,凑到他耳边悄声道:“莫去看!快回来。”
仲长潜也醒觉,立刻收回好奇的目光,退进房中。
另一说话的声音又响起:“我等正须赶回去报信,不可多饮酒,耽搁误事。”
两个声音相印证,仲长潜不用再看,已确定前一个是那胖胖的韦三郎,后一个是那挺拔的柳八郎。
想是两人下山赶路,马比驴快,也到了街市,乏了,恰巧进了这家好酒馆,正符合其身份。
“去那灯也不点的鬼地方,心中极是晦闷,正须好酒散散晦气。”韦三郎道。
“莫乱说话。”这是那矮瘦的长孙四郎的声音。
三人到齐了,也寻了间雅座,离黄裳二人的有些远。
三人叫了酒菜,黄裳忙叫仲长潜去楼下重新叫上一壶酒两样菜,菜要活杀的炖鸡汤与蒸羊腿,菜备好后,与酒一齐上,你与博士一起送到三人隔壁那间雅座。
待伺候那三人的酒馆博士下楼,黄裳立刻悄然进去,坐下偷听。
若是等到送菜来,隔壁听到声音,或许不敢多说话。
听得韦三郎又道:“我也未乱说吧。你担心甚么?如今寻不到丹药,左右回去不好交代,不如痛饮,醉后也免得听清大人啰嗦。”
“事未办好,还醉酒而归,无家法伺候,你家规矩如此松散么?”柳八郎道,声音低沉。
“他是独子,家中自是不舍。你我却是不同。三郎说话小声些。”长孙四郎道。
韦三郎也低下声,道:“回去还能如何?只如实禀告,观中不仅不见他人影,连丹药、炉鼎的影子也全无,竟连床褥等物品也无,竟不似有人居住。
许是他说了大话,新丹药练不出,另寻地方躲了起来。”
柳八郎却道:“以如今他之重要,他自可说明,再作延后,他才寻得新地址,何须再去躲藏。”
“正是!前些日,孩童报官后,我等才知他是那般炼丹,他也应下,再寻新法,新法么,便是不成,也情有可原,何须不辞而别。”长孙四郎道。
黄裳暗忖:幸好孩童报官时未曾暴露仲长,也隐藏了丁小山的去处,当时纯是防范天机子,可未曾想到他有这龙门三家的看护。
那日仲长在衙门外,见报官后,过了一个多时辰,捕班快手才出发,或许便是在等有人先去通风报信了,再去。
毕竟是世家,不敢明面上那般善尽天良,天机子更换新法炼丹,不仅因为风声正紧,也是买家不喜,向他施压之故。
这三人也不敢在此公众场合道出已有些臭名的“天机子”道号,只说个“他”。
听韦三郎道:“那回去如何说?便依柳八郎在路上说的么?他怕是遇到强敌,被惊走或是害了,须发动人手,去寻个结果。”
长孙四郎道:“柳八郎确是言之有理,你也闻见那一间床榻有损的房中,有血腥味,怕是不祥。”
“若是如你所说,他已遭不测,那我二叔的丹药可如何是好?”韦三郎急燥地道。
“还能怎地?寻他师门道友再来便是,只是又须得多加试药了。”柳八郎道。
柳八郎确是几人中最智敏的一个。
既然他已准备了放弃天机子的后路,那柳家或是不太会为天机子寻仇了。
或许孩童事件爆出后,他柳家便有重新换人之意,只是一时难寻而已。
毕竟再用那样人炼的丹药,总不好听,也不放心了。
尤其是柳家作为引荐人,这也是他在山下说话间,便要与天机子撇清关系的原因之一。
黄裳思忖间,听那长孙四郎道:“会是甚么人做下的呢?他可是本领高强之极。又是蒙面游侠么?”
“正是他本领高强,行事少了忌惮,不知如何结下仇怨,惹来强敌。也不稀奇,只要莫是冲着你我而来便好。”柳八郎道。
“怎地冲着你我?”韦三郎问。
“若是有人探知他在为你我几家炼丹,想要打击你我几家,或是要取代他,伤了他害了他,便更不好了。”柳八郎道。
黄裳听得好笑:柳八郎想多了,若是要打击,便要任天机子炼这丹药,迟早事发,打击岂不更重?
“那要如何?”韦三郎又问。
看来他是个不习惯动脑的纨绔子弟。
柳八郎道:“只能去查清对付他的暗中之人,明面上的反而安全。接下来丹药采买,须要更加周详审慎,不可轻信外人。”
黄裳心道:这话一半对我有利,我便是明面上的敌人,还受伤不轻。
却对仲长不利,怕是查下去,将仲长当做暗中之人了。
也不知他是否能为此事,请动如万风寒那般的高手来查?
这话的后一半,却是为这柳八郎自家,丹药采买只能交给虑事周详审慎之人,这年轻人中,不就是你柳家八郎么?
正要听下去,脚步声响起,博士给三人端来酒菜了。
三人便停了话,用嘴吃喝起来。
又过了些时,几人开口说话,谈及几家须联合起来行事,却换了话题,说起几家联姻之事。
忽听韦三郎问:“柳八郎,你家芊娘喜欢些甚么?”
听得黄裳又好笑又生气:“你是甚么东西!竟敢与我抢芊娘?”
却听柳八郎道:“总之不喜欢你这样的,早劝你莫打这主意。”
或许他也觉得过份了些,又找补道:
“你才来龙门县不足一月,多走走看看,便知龙门佳丽如何,自有你可求之人。”
黄裳暗笑:柳八郎护妹之心确是真的,只是太过了,连自己也在他防控之内。
岂不知他阿妹已非我不嫁!
韦三郎又追问哪家小娘子出挑?
长孙四郎说了几位,柳八郎也随口说了几家,又道:
“你家不是前几日新买了好船么,你便求你阿姊去邀些名门淑女去汾水游船,自然渐渐便认识多了。”
黄裳见他将这“祸水东引”之事,说得如此清楚,做得如此彻底,又想到自己卖给韦家的船,竟用于此,更是好笑。
三人在吃酒闲聊,仲长潜与博士端菜送酒上来。
黄裳这才轻步出去,重步回来。
听到这边有人,隔壁连私事的话头也停了,只剩吃喝声。
黄裳与仲长潜却看着鸡汤与羊腿发愁,方才已饱食,如何还吃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