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裳又问他：“如此，金大郎收我铁矿石后，是卖往大唐何处？”
金俊贤呵呵一笑，答：“此乃我等商人谋生之秘，却是不便道明。”
黄裳有些失望，忖思片刻，又问他字画买卖如何？
他也颇有谈兴，说起展子虔、董伯仁、郑法士、阎立本、大小尉迟、智永、丁道护、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等名家的诸多名贴名画。
又说真迹难求，他便做仿本，在新罗也卖得很好，不过却是两年前，这两年新罗国受高丽百济战祸，书画买卖也一蹶不振。
黄裳又问了些新罗国的风土人情。
金俊贤更是津津乐道，说到兴起，居然要与金炫娘跳胡旋舞。
金炫娘不愿，萧锋十分大方，黄裳却赶紧劝住。
若是金炫娘跳起舞，他怕那本已妖娆丰美的体态一旦跳动起来，色相太过诱人，却是兄嫂的身份，令自己眼光无处安放，想即刻逃回去寻芊娘。
当他提出告辞，金俊贤又与他约，待蒲州事毕，去龙门县寻他，去看看他家的铁矿石成色。
他随口应下，由萧锋送行。
他对这金炫娘的堂兄，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人似不止一重身份，既是做买卖的商人，却又似一个贵家子弟，来河东似乎另有事务。
路上，他跟萧锋讲了自己这种感觉。
萧锋道：“黄五你感觉未错！他家本是新罗世家，只因遭逢国中大乱，被一富商救得，沦落为商，也是无法。”
黄裳又提醒他道：“萧十七，若是他向你打探萧驸马在河南道筹措战备之事，你切莫泄露。”
萧锋笑道：“黄五你这便是错觉了！萧驸马之公务，我也不知，从何泄露？
若是他要打探，不如直接去河南道，那里不少行商坐贾，探听不难。”
黄裳也笑道：“我是多虑了，萧十七自来行事审慎，自然省得。”
萧锋送他到了码头，又安排一艘小船送他回龙门，叮嘱他好生养伤。
令黄裳觉得：萧十七比黄河社有人情味得多，自己瞒下了他一些事，有些对不住他……
不过，好在那些事也是为了几方利益兼顾，也令他受益，并非害他。
黄河社龙行云家的龙三娘却是个有情有义的，也不能对不住……
自己做此中间人，本是做一些他双方直接交涉不便或难为的事，自己心中把握住分寸即可。
他一路躺在船上，依着仲长与孟诜教的养伤法，调养腹伤，争取快些恢复，还有一些事，须要伤好了才能做。
他却并未直接回家歇息，而是去了仲长潜家。
无功先生家有琴声传出，似先生在弹奏他那一首《山水操》，琴声悠扬邈然。
黄裳以为仲长潜也在，进去一看，见竟是孟诜在弹琴，听众只无功先生一人。
他退出来去另一小院，在篱墙外便见到剑光霍霍，仲长潜在练剑。
他一下放心了，看来万风寒未来此搅扰。
推门进院，见只仲长潜一个人，赤着上身，左手持剑，只反复练“刺”这一个动作。
从左腰处出剑，剑尖上抬三分，向上前方一刺。
若是往日无伤时，他便突然加入，惹得仲长潜对练，如今却不成。
仲长潜却一剑刺来，剑疾如风，直刺腹部丹田位，离三寸远，又倏然收了剑。
黄裳道：“你这一剑比往日要凌厉迅疾十分，是刺天机子的那一剑么？”
仲长潜道：“正是！前几日练过，今日又再做巩固，且看如何稳定，如何更快、更准、更有力些。”
黄裳道：“看来，须要真正的危险之下，才能将性子散漫的你往日那些练习的功效激发出来，似你只专练刺这一个动作，才得如此精进。”
仲长潜道：“或许是一刺伤了强敌，尝到了甜头，得了激励！
你也知道，刺也分各种，练好不易。从上下左右前后高低，各种方位出剑，刺同一位置，又从同一方位出剑，刺不同位置。
我天赋不及你，无法贪多，样样均练，便如以前，各样只占个中等。”
黄裳道：“仲长你将这一刺练到登峰造极，我且等着，看看那是何等威势！”
仲长潜受他鼓励，也是信心充盈，抬手接着刺。
黄裳想到自己所来为何，是要告知他与龙行云所谈之事，令他心安，也有所备。
忙拦住他，问道：“今日可有人追踪来找你？”
仲长潜却道道：“万风寒带虚峰道人来过，酉时初……方才全心练剑，忘说了。”
黄裳大惊：“你是如何应对过关的？”
仲长潜道：“今日午后，我在家推测、预演练习过。
只拒不承认，只说大唐长得我这样的人很多，万风寒又问虚峰道人声音是否一样？
奇怪的是，虚峰道人未指认声音也一样，也未咬死形貌是我。
万风寒问我，为何叫王无病？……他已问过村人，此地无王无病，却有隐士王无功。
我答，或许是巧合，或有人要栽赃给我。
王风寒又问，我前几日在哪，我只说去姑射山采药。
万风寒带人在院内外搜查了一番，也无甚发现，便走了。”
黄裳问：“他未见着这屋中有孟诜这另一人的行迹？”
仲长潜答：“他问过，我说这是我的医友，昨日刚来，出去游玩了。”
未曾去问无功先生么？”
仲长潜道：“他二人过去了，不知为何，只看了一眼，旋即离开。”
黄裳连道：“奇怪！奇怪！”
仲长潜道：“我也觉得十分奇怪。我还问他为何找到我这里来？他不答。
我只能揣测，想是据虚峰的描述，想到了那次在黄河运社见过与你一起的我，再去你家中询问，黄五郎有一个长我这样的朋友，住在哪里，最后寻到我这里，是么？”
黄裳道：“我交代过家人，不会告知陌生人你的住址，只说不知。
不过，若真要查，你我的住址是瞒不住的。
或许更简单，他去河汾津渡可以查到，那一夜驾船送你我、金娘子等人回这里的黄河社船工，是你带的路，便可知晓你住此地。
他不狠盯着不放过你，也不奇怪，我今日去见了龙行云，要他助我去杀了天机子……”
不待仲长潜问，黄裳已开始述说了，将与龙行云说的全部过程，一点不落地讲了一遍。
他要令仲长知晓这些细节，才好放心，应对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