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隼大翅展振,瞬间飞升天际,已至那队大雁后方上空。
那雁阵感知极快,旋即加速,“伊啊伊啊”急促惊叫,飞至龙门河道峡谷上空,一字雁阵快速变阵,转为人字雁阵,以对来敌。
三人也起身走到亭外,离开那亭盖遮挡,仰头观望。
那两只鹰隼双翅上竖,加快上升,几声沙哑的啸叫之后,
以倍蓰于大雁的速度,奔电飞光般迅疾俯冲,分别袭向雁阵两行的两只尾雁,击得两雁急沉。
刹那间,鹰隼已展开双翼,立于体型比自身大一倍的雁背上,四鸟双飞。
黄裳看得真切,取下包袱,交给薛礼托着,不用蹲身,即解开布结,取出弯月弓韬,掏出弹弓上弦,打算射走鹰隼,解救一场自然杀戮。
突然,观中一声急啸,一道青影自山门飞纵而出,翩若惊鸿!
青影两步纵到九龙壁西,仰天连啸三声,一长两短,声遏云霄!
正是那山路上见到的小娘子。
她头上幂篱已摘下,露出高髻广额,墨羽微蹙,明瞳望向长空秋雁,修身卓立,在这绝顶之上,天青袍衣袂飞扬,与天色齐一,英气直欲凌云!
此时,群雁转身来攻救,那两只鹰隼头颈晃动,似在听啸声,停下啄击,离开雁背,转身向龙门山顶飞来。
待飞近些,却见黄色鹰爪与鹰嘴上仍有鲜血滴淌,应是抓入雁背、啄伤雁颈带来的。
两只一大一小,长仅一尺半不到,翅长尖,眼周黄,头颈尾灰黑,身子蓝灰,
竟是游隼,其飞速若电,鹰中第一!
这游隼此时却似不敢靠近带怒气的主人,只在主人身旁的低空盘旋。
那小娘子却并未理会,直盯着两山峡谷上空的雁队。
那群雁低鸣,并未继续前飞,两只遇袭尾雁在哀鸣着下沉,翅膀扑腾,挣扎向上,试图跟上雁队。
那小娘子再次撮嘴呼啸,长短高低节奏不一的数声过后,
两只鹰隼两声嘶啸,振翅升空,直线斜飞,越过受伤的两只大雁上空,越过龙门峡谷,
飞到大雁西的斜上方十丈开外,调头转身,沿去时路线返回,并行俯冲,双鹰四爪,一边一只,捞起一只伤雁的两只翅膀,飞降在山顶空地,轻轻放在小娘子面前一丈处。
如此似有灵性一般,又照样捞来另一只伤雁,
然后飞到一丈远的空地上,似是白忙一场,又挨了女主人责骂,垂头丧气的,毫无鹰中冲杀之王的气势。
那雁队其余十几只大雁,也跟飞到崖边上空盘旋,叫声哀戚,并不离去。
那小娘子看了两眼大雁流血的伤处,墨眉一蹙,星眸一转,看了两眼正朝大雁走过来的黄裳三人,格外盯了一眼黄裳手中的弹弓,开口道:
“我去观中取药,即刻回来给雁儿包扎,此地请照看一下。”
不待三人答话,便转身奔入观庙。
在地上扑腾凄鸣的两只伤雁,身羽灰褐,颈前尾下白色,顶嘴暗黑,其中一只大点的上嘴基有赘肉凸起,看来是一雄一雌的两只鸿雁。
鸿雁一夫一妻,一旦丧偶,终身不配,甚至以身殉情,自古婚嫁纳采礼中,须由男子抱雁奉献给女方。
这就难怪那小娘子如此重视,她虽然英姿明爽,毕竟二八芳华,
在她眼中,这雁儿却是蕴意着三分美好、三分神圣、三分憧憬、还有一分羞赧的吉鸟。
薛礼将包袱还给黄裳,走到两只雁前,口中发出轻轻的嘎嘎声,蹲下来察看伤口,
一边安抚大雁,一边报数道:
“七道伤!长不过三寸,宽不过一寸。”
随即又道:“果然,之前见空中这两只雁儿右腿上绑了一只小棍,原来是只木管,管中有啥……是树皮,难道是鸿雁传书?”
黄裳仲长潜围拢过来,见薛大已拆下塞在木管一头的木锲,果然见一小卷树皮卡在管中。
仲长潜叹道:“若是用鸿雁传书,用树皮刻字,那传书人也是贫困之人。”
黄裳已将弹弓收入韬中,背上包袱,抬头望那崖边空中雁群,道:
“不止两只雁有,这一群雁大多皆有绑这小管,应是传书人不知哪只雁可送达书信,广托鸿雁,以全心思吧。”
“看这雁儿血流不止,我等还是先止血治伤。”仲长潜道。
他解下自己包袱,放地上打开,取出一块粗麻布,递给薛礼,又翻出一个布包,从中抓出一把蒲草,递给黄裳。
然后从草杆上撸下黄褐色蒲花,双手搓捻数下,制成散碎花粉。
那边黄裳用力搓捻着蒲草,绿色碎草渗出汁水,掺入仲长潜手中的蒲黄粉中。
仲长潜调和成药泥,选了伤势较重的雄雁,敷住雁颈最大一处伤口。
薛礼撕出了一块粗麻布条,缠裹敷药伤口,打结系住,布条大小刚好,不多浪费。
三人依着伤口位置大小、先颈后背、先大后小的顺序,熟练地制药、上药包扎。
在处理第四处伤口时,那小娘子从山门走了出来,手提一青布包袱。
眼见三个男子蹲着地上,似感意外,脚下一顿,再迈步过来。
黄裳抬头望向那小娘子,伸出粘草的左手食指竖在唇前,以示禁声。
那小娘子瞬即明白,这是怕惊扰受伤的大雁,挣扎晃动起来,不便用药,脚下立即放轻了许多。
随后,又从山门走出了三人,为首的正是那中年男子,身后是那驼背老者,还有一位年轻女冠。
待三人也走到近前,仲长潜和薛礼已在给最后两处雁背伤口上药包扎。
那小娘子扬了扬手中小包袱,问道:
“你等给雁儿用的甚么药?又怎么会随身带着药?我这可有上好的金疮药,可以交换还给你等。”
“当然是河东蒲黄,正好用于外伤止血、消肿止痛,且人畜适用,你的药是给人用的吧,惜着点用。”黄裳站起身笑答道,
“至于随身带药嘛,只因我三人一时兴起,要比拼脚力,仲长大郎怕路上磕碰受伤,
故临时在汾水边采的新鲜蒲草,寒露时节,蒲草还多,用完再采就是,过些时霜降过了,蒲花便没了。”
那小娘子微微一笑道:“我也是河东人氏,谁未见过蒲草,只是都用蒲黄粉,未见过这么花草散碎生用的。”
“仲长大郎便常用,他以采药卖药为生,专业在此,不敢有错,小娘子放心。”黄裳又答道。
两人相对而站,同是修身玉立。
那小娘子身量快接近仲长潜,只比身高六尺余的黄裳低了四寸,束腰长腿,在女子中可算高挑。
因常在阳光下练武、行走,两人同是年轻活力的小麦肤色,只是那小娘子略白几分。
眼见仲长潜给最后一道伤口上完药,那小娘子松了一口气,问道:
“这雁腿上的小木管中装的是甚么?不解开看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