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子毕竟是柴家的人,收拢极难,自己与柴家虽不为敌,可今年长河总社初成,日后势大了,也难说不起冲突。
收拢?他忽想到了灵儿,又迅即打消这一奇怪念头!
自觉太过荒唐,那可是自己的掌上明珠,心尖头肉,岂能用于此道?!
何况,此子好斗,蒙面,显是常行暗事,容易处身危险中,出身又低,平民衣褐,虽形貌英武非常,又岂能配得上自己如天仙般的灵儿?!
且此子想娶那龙门柳氏女,已是高攀,更不可能二女共侍一夫。
救护之恩,还是要报的!
自己已应承此子的要求,虽然被此子扭转,变为互惠互利,还似更有利于我,竟不似回报了他,
但经此一事,他必能多获河工社人心,那边也会有些钱财报答,
且看他行动如何,待事办成,我再多给些钱财予他!也可加些水道便利予他!
那边齐知源还在筹划讲解如何浅尝合作的事。
这是黄裳提出的“河工社行动六条”中的第四条,
前三条获得萧录事夫妇二人信赖,虽是基石,实施简单可控,
其中最难点,两人方才已商讨定了:“韦万胜”的身份一事。
假身份不可持续,尽管齐知源说两人长得很像,可日后河工社遇见真的渭水社韦万胜,辨别出来,不免怀疑,当初那个代表渭水社交抚恤赔偿的人又是谁?进一步探知渭水社未交过抚恤金,甚么人做善事不留名?
因此,黄裳提出,不如在交抚恤赔偿时,由他来揭穿,“韦万胜”其实是渭水社中另一人,因与真韦万胜争虞侯位失败,携怨报复而冒名,此次行动失败,社中地位更危,办完此事,便要离社,另谋高就。
将韦万胜一事解决掉,才好开启与渭水社的对接。
齐知源却看向龙行云,得到颔首示意,才答应下来。
黄裳心下了然:此事如此之小,怎地齐录事还不能作主?
看来崔公又言中了,这韦万胜之名,还连带着京兆韦的逍遥公房,此房如今要员韦挺,原是前魏王一党,正在河北筹措行军辎粮,因此,真韦万胜必须出事?黄河社还有多少隐事瞒着?整个计划有多庞大?若搅扰军粮,是否会进一步影响战事?
自己只是其中多小的一颗棋子,又当如何?
他想直接质问,又想到:如今手中筹码不多,黄河社自不愿告知,自己知情过多,恐是祸事。
隐事不怕,只须不影响行动即可。
且自己一旦问出,对方警觉,收敛类似的漏洞,那便更不易察觉了!
还是建立信任,再逐步探听,相机行事。
齐知源轻咳了一声,黄裳忙回笼神思,专注商议起第四条。
黄裳道:“长河总社中的革新,拿出哪一两项合作?好来说服河工社浅尝,最快见效。
此事须尽快筹措,正式启动时刻,当放在“渭水社行动二条”之前。
不可同步行进,否则一旦黄河社出面调停,渭水社那边拖延协作,这边合作岂不也要被牵连?
但又不可拖延,迟了,渭水社那边钱资周转开来,黄河社岂不难以借机介入示恩两方?”
齐知源道:“方略如此,但其中实操的难点颇多,比如,
这一两项合作,除了柴四郎所言最快见效之外,还须考量哪些关键因素?
至少须是长河总社新规中的,不能是河工社一听,便觉得有利无害的,如此,无示范效果,须得初看起来无利,实行起来却得利,令其不再做出‘貌似无利,便是无利’的定式判断,愿意接受更多‘貌似无利’的条规。
渭水社那边拖延协作,这边如何令河工社催钱的力度恰好?
既不可令渭水社不急,必须同意黄河社协作解决,也不可令其过急,再闹出事来,难以调解,或自行借钱解决,无须我等介入。
等等,不可太过急促,还须细细思索商定。”
黄裳不得不点头,道:“黄河社屹立黄河水道数百年,果非侥幸!齐录事老成谋事,只有真正深入实际,才不至于想当然‘纸上谈兵’,我受益良多,还请多多赐教。”
龙行云见二人商讨,已到如此务实细部,也满意地颔首:
齐知源一如既往的精明练达、衷心社务,这柴四郎也能沉心钻研,推敲实务,确非夸夸其谈之辈,对他的欣赏又多了三分。
连崔善为对黄裳的好感,也在增加,天赋之外,艺能之外,能抓住机会,还能如此用勤,或许真非池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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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得船上纲首在舱外来报,“已到河汾津渡,龙头要的船已备好。”
龙行云大笑道:“好!你去请三娘与柴小娘子出来。崔公请移驾船头,你二人也少停,随我来。”
出得舱来,船竟真的已到汾水入黄河的交叉口,此处有一渡口码头。
最惊奇的是,码头上整齐地排列着十余艘十分华美的客船,每一艘船皆长七八丈,带六个客舱,色彩船样却又各有不同,不知是作甚?
龙行云见到柴瑶光出来,笑着开口道:“侄女怪我在龙门口派不出其它船,阿叔这便赔礼,这里的船任你挑,挑几条,全挑了也可,随你意!阿叔送予你!”
柴瑶光也笑道:“那要多谢阿叔啦!不过,我家中自有不少船,用不了这许多。更无来由收阿叔这般大礼!”虽不想收受,对龙行云的好感却是陡增。
龙行云笑道:“与侄女家中不同,这是阿叔的赔礼,或作见面礼,阿叔既然已拿出,绝无收回之理!侄女莫要嫌弃,随意挑几膄,随你赶去龙门县。”
柴瑶光摇摇头道:“还是不要啦,常言道‘长者赐,不敢辞’,我却是‘阿叔赐,不敢受’。”
龙行云却道:“侄女既然坚持,那不如替这位柴四郎挑一艘,你是柴家小娘子,自有船只,莫非他也有么?”
柴瑶光随即不悦:大概早算到我不会收受,原来送他才是真!怎地又要我来替他挑?是还不放心女儿,要让我来顶替么?
开口道:“为何要我替他挑?你要送他,还不简单,他自挑一艘便是了。”她连阿叔的称呼也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