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上那上峰山坡,石径东面坡上一道蓝影掠过。
黄裳薛礼目力尖锐,目随影转,
瞥见那是一个蓝袍道人,肩上扛搭着一个长大的布包,随道人奔走而颠簸抖动,看着竟似人形肉颤。
那道人从那边山下翻上一道山脊,瞬间转向东南面山坡,蓝影即消失在视线内。
随之却又远远传来一声惊呼,短促即断,声似女音,又或童音。
仲长潜看不太清,却也听见了,回头看两个同伴有何举措。
黄裳与薛礼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眉头皱起的义愤,黄裳脸上还多了一些不屑与戏谑--
一个道人跑来这山中,不走上山正路,向偏僻处行,扛着女子或童子,还用布包裹住,颠簸中发出惊呼又被遏止。
这是要作甚?总不会是为人治病祈禳吧?
黄裳果决快语道:“快去看看!”手一挥,便带头奔了过去。
坡上并无路径,多是繁茂树木荒草,三人难以展开轻身术,只以快于常人的步速,大步穿过树草。
走过六七十丈,转到山坡另一面,却再也瞧不见那蓝影。
这一面整个陡坡甚是荒凉。
时有阵风吹过,漫山遍野树草摇荡,目力所及,也分辨不出那道人惊动树草的晃动痕迹。
黄裳低头探寻,秋燥土干,也无足迹,但见草间略有踏痕,沿那踏痕的路向指引,仰望上去,
五丈远的陡高处,又有数块山石横踞。
三人小心戒备,上行到山石处,石上沾有些许碎草,想是那人踩踏过,却无足迹,
若将几处碎草连成一线,倒可见人迹指向。
顺着指向再望去,上方山坡满是杂树乱草,定睛细看,可见踏痕重现。
黄裳低声快语道:“从道人不见时算起,到我等赶来此处,这短短时分,
那道人背负一人,轻身术又远不如那父女,再如何奔走,这漫山乱树,即便他路熟,也走不出六十丈远,必是在此路径范围内,躲藏在何处了。”
薛礼点头道:“有理,只须寻那可藏身处即可……可藏身处,若行淫邪事,极可能是在隐蔽洞穴中。
……若那人有利器甚或同伙,藏身暗处袭击,我等手无寸铁,还是折几根树棍在手,权且充当一下兵器吧。”
仲长潜道:“我走前面。”
他认同薛礼谨慎做法,开始挑选粗细长短趁手的老槐树枝来。
救人惩恶要紧,自保也是须要的,不然大好年纪,心有牵系,又有亲友挂怀,若为这等事,折在这山野,却是冤枉。
黄裳果断否决道:“你走中间,我居左,薛大居右,三人横排前进。”
如此,若遇袭,仲长潜便有左右二人相护。
三人中,只黄裳包袱中带了武器,但他却不想取出,
也随着二人挑了根笔直些的树枝,粗细可一手掌握,长过三尺,比横刀更长些。
随后开始搜寻,循着野草踏痕指引,向着那陡坡上,三人并排推进。
行过三十余丈,薛礼眼尖,见到一隐蔽洞口,藏在一从茂密树枝背后,几乎被完全遮蔽。
薛礼扬手,示意停下静声,一面耳目并用:
听洞中动静,只间歇有风声过耳,寂无人声;
看那洞口不大,仅一人低头弯腰可入,还须从遮蔽洞口的乱树一旁侧身挤入,洞中暗黑无光。
仲长潜忽然连续轻耸鼻子:这淡弱的香气是?……似是混含有青木香……麝香……,还有丁香……,不好!
他左手捂鼻,退走一步,放下手,冲着看向他的黄薛二人,张口说出“有毒”两个字的口型。
黄薛二人见了,转身横向走出一丈开外,离那洞口远了。
仲长潜跟近二人,极小声道:“有香气散出,似是火燃热香,青木香、麝香、丁香混杂,或是……这个……这个……催情之用。”
薛礼皱眉愈紧,已是动怒,骂了句“尻!下作!”
黄裳忙解包袱,取出三块布巾,三人各分一块,蒙上口鼻,
又取出一把长仅尺余的带鞘短刀,别在腰间。
他也想动刀了。
仲长潜补充道:“须得速战速决,蒙面巾阻隔不尽毒香,仍须尽快出洞。”
黄薛二人点头,迈步返身,趁着空气新鲜,抓紧呼吸吐纳,不再多说。
三人重回洞口树旁,取下包袱挂树上,轻巧地侧身挤入洞口,
当先的黄裳仔细扫视,见到洞口幽暗处,地上竟横摆有两只锈铁兽夹,想是为防野兽误入,搅扰好事。
他小心翼翼地用树棍挑起一只兽夹,放在洞口出路的树下,仲长潜也照作处理了另一只。
洞中黑不见光,黄裳闭目片刻,再睁眼,对黑暗适应了些。
他练过眼,但也只能见个朦胧,
便右手持棍,指向地面,查探着地上障碍物什,左手抽出短刀,横在身前,猫腰向前小步疾走,小心敏捷如灵狐。
行得四五丈,洞道稍宽,又见前方有光亮,忽有女子喘息呻吟声,依稀可闻。
黄裳加快脚步,向光亮处行去,眼见那光愈明,心下正暗喜“找到了!”
右手棍一个疏忽,忽地“啪嗒”脆响,却是脚下踩断一簇脆细树枝。
不好!这恐怕是设下的警报,自己中招了,对方怕是已获知洞中有异。
贼子多狡诈!
黄裳遽然暴起,长棍护腰腿,短刀护喉胸,前冲奔势生风,迅捷若豹!
他要抢在对方听闻警声、作出反应、布置杀招之前,解决掉对方。
前方亮处豁然开阔,这逼仄山洞深处竟有一间洞室,足有三四丈见方。
最亮处是两只松枝火把在燃烧,黄色火光熠熠映照下,最吸睛处却是女子的白脂妙躯,玉体横陈于左侧床上,犹自发出嗯哦呻吟。
黄裳只用眼角余光掠过那一片柔白,便注目搜寻那道人,
他正持刀提棍,全身戒备,此刻脑中最着意的自是敌人如何。
身后的仲长潜一进洞室,火光下,陡见女子粉白胴体袒裸,兀自呻吟,一片春色。
他从未见过此景,血气一激,不觉心惊面热,忙挪开目光,转寻那香气发源处。
敌人有黄薛二人料理,他最关注的自是毒香,
见一香鼎立在床脚,好几缕白气正自鼎中袅袅升起,便要抬步过去灭掉。
猛地一黑一白两道光影自床头暗处冲出,直袭黄裳!
杀势凌厉,似不在自己身手之下,令仲长潜心中一凛,止步观瞧。
黄裳却并不闪躲,反而暴起迎击,若他避开,袭击便会引向身后薛仲二人。
他以左手短刀挡击白光--那是一把道家开锋无环师刀,又以右手树棍挡击黑光--那是一根道家乌黑铁鞭。
一鞭一刀正被一人手持,悍然杀向黄裳,鞭击头顶,刀劈腰身!
霎时间,只听得“咔!铛!”两声脆响,
棍断!但铁鞭势阻,黄裳右手疾张,一把擎住,两人均觉手掌臂膊震痛。
刀开!另一声是两刀相击,黄裳短刀后发先至,击中师刀侧边锋前一尺处,师刀劈势被破,向左荡开。
两人四器相击,会于床侧,那人却就着右手刀被磕开,顺势将刀引向那床上女子腰腹……
正是赌黄五必救,他好避开短刀的下一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