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贪心 担心 春心

薛礼却交给柳英环,道:“英娘,这是两艘船卖掉所得。

黄五交了诊金,剩下的全数给了我,因我受伤,觉得亏欠你,你看收还是不收?”

这十七两金,十七万文钱,是他仅靠务农攒钱,两百年也攒不下的巨款!

家中贫寒已久,他也不知娘子到底如何对待?

柳英环拣出七两,退回黄裳,却对薛礼道:

“原来谈好的一百贯,我也不心安,如今便收一百贯,只当做卖命钱,多的不收。

不然,你何苦务农,凭着一身本领,跟着黄五去做那抢钱的强盗好了,岂不收得更多?”

说着,她又泪流满面。

从开门到现在,她是又惊,又怕,又痛,又急,又气。

薛礼道:“英娘说怎样,便怎样。黄五你敢不听么?”

黄裳道:“阿嫂……”

柳英环打断他开口,道:“我是缺这许多的金钱!我是想薛大扬眉吐气!

可我贪心,这些还不够,我也要薛大平安无事!

这些钱岂是能便宜得来的?

黄五你不亏欠我,你是亏欠你自己,亏欠芊娘!

阿嫂不怪你,可你要收敛,莫再惹祸事上门了。”

黄裳知她情绪正在激荡中,不敢争辩,却还是未将七两金块揣起。

薛礼见了,又道:“若说我因此事受伤,那也是我自选自找。

何况你也下水救我,也被刺伤,伤得也不轻。

你若将钱全给了我,那你与芊娘的事怎么办?

何况我也用不着这许多,接下来我迁坟,改籍入府卫的开销应已足够。”

黄裳小声答道:“我还有两艘船可卖掉,另外,我也想到新的法子,钱财一时应不是问题了。”

柳英环听了,气道:“你若再要以身犯险,我便要劝芊娘改了主意去。”

又向薛礼说:“如今这样,我是不愿你再入折冲府卫了,我怕了!”

黄裳与薛礼都一时怔住,实在未料到:

这一次受伤引发另一个结果,竟然是吓到阿嫂/英娘要阻止另一件大事!

这对薛礼更是晴天霹雳:

入折冲府卫,建功立业,他早已定下的筹划,是他这一生要走的唯一出路!

若是英娘坚决不许,那可……

黄裳暗道:不好!必须赶快阻止阿嫂的念头继续坚定下去!

心念急动,抢着开口道:“薛大,方才路上,我也向孟神医打听了,

他也有药王孙思邈孙真人求得子嗣的妙方,在河南道洛阳、汝州多有验证……”

果然,柳英环方才念头才动,未来得及深入加强,心思却一下被这一则讯息吸引住!

此事是她心中之痛,也是心中之重,最忧心,又最期盼之事。

黄五可是从不敢当面提及的,此刻竟敢当面道出,必是有十足把握。

她虽是阿嫂,却也是女子,是不便开口问的。

只凝住心思,竖起耳朵,想听下去。

黄五却说起了其他:“我邀他过来龙门,便是想带他过来,可又怕阿嫂骂我,只敢将他留在船上过夜。”

柳英环心下暗急:此事,我怎会骂你?!

却又不便明说,只向薛礼连连眨眼,轻轻点头,示意他应下。

薛礼却装作不懂,道:“英娘,你眼睛进沙子了么?想是白日在雁棚,河边风大。”

柳英环脸色飞红一现:前日你也说河边风大,回家细细道来,却原来是那般地细细道来……害得我……

幸好此时灯火不明亮,黄五应该看不出自己面色,不过看来,薛大真的伤得不重……

开口回道:“无有沙子。”语气却低缓了许多。

薛礼眼中看得分明,心中得意,道:“英娘无事,那我便放心了。”

又转向黄裳道:“黄五你明日将那孟神医请过来看看吧。”

黄裳却道:“孟神医有些色迷心窍,若是见了阿嫂,会不会……”

柳英环心道:呸!这是甚么神医?

可又不甘心错过,一转念:或许奇人自有奇处吧!

薛礼道:“那明日让你阿嫂扮得丑些了,再请孟神医过来。”

黄裳道:“薛大此计甚妙。”

薛礼道:“我也想简单些,用幂篱即可,可那些贵女胡物,十分造作,怎配得上你阿嫂。”

柳英环“噗呲”笑出声来,

这下不得不开口道:“那是配不上我么,是家中配不上,是你买不起吧。”语带笑意。

薛礼笑道:“怪我怪我,待我富贵时,给你买上一百顶,看如何配得上我家娘子。”

柳英环瞪了他一眼,心道:莫要说了,当着黄五,说这些作甚?

薛礼这下领会得很快,转对黄裳道:“黄五你累了两日一夜,快回去歇息吧。”

黄裳回道:“是!可那孟神医诊金甚贵,这些金饼还是留下吧。”

柳英环道:“黄五你……”

薛礼抢话道:“黄五你还不快走!莫再惹你阿嫂生气了。”

黄裳立刻应是,脚下开溜,出了窑洞。

柳英环拴上门,问道:“饿了么,我留有热饭菜。”

话一出口,又道:“忘了你受伤,饮食有变,我去煮些米脂粥来。”

薛礼心中一暖,道:“我在船上与黄五吃过,让阿英你担心了,我也不想的。”

“好了,我知道了,不说了,这也是命数,你生就练就了这一身本事,必不甘心埋没!”

柳英环叹息,心疼薛大,“先养好伤吧,求得平安再说。”

薛礼道:“李淳风的卦言在应验,这次水中受伤便是证明,我应先去祭祖迁坟,必会化险为夷。

阿英你莫要担心了,你我这个家,一切皆会好起来的!”

“嗯!你也累了,我替你换了衣裳,清洗清洗,早些睡吧。”柳英环也柔声道。

打来凉水,让薛礼漱口。

又打来热水,去掉他人的衣裳,为薛礼轻轻擦拭清洗。

然后,换上自己为薛大做的亵衣,这才灭了灯,自己也换上亵衣,在薛大身边躺下。

却忽又起身,摸到那十两金饼,寻了个隐暗处藏了起来。

这财太大,实在来之不易,不得不小心稳妥些。

暗夜里,窑洞中,两人一个俯卧、一个仰躺,心中憧憬着、担心着未来日子,

却只拣些夫妻闲话说着,慢慢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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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裳回来家中,不敢惊动家人。

好在自己素来外出贪玩,家中早已习以为常。

在厨外用冷水洗了洗,便溜回自己房中,仰躺在榻上。

这是几日来,头一次安稳地躺在自家榻上,全身彻底放松下来。

身子本来很疲累,刚才冷水刺激,却带起了精神,脑中想着这几日遭遇的事,遇见的人。

刚一开动,募然想起一桩小事不对,疑惑间又想:只能明早再问问了。

他继续想来,心中竟是从未有过的充实,自己性子深处喜欢这种激荡多彩的日子。

虽然也有失策,挫败,危险以及莫测的挑战,也打击伤害到自己。

可现在回想起来,这些未尝不是一种磨砺,可令自己更利更强!

而且收获更多!

比如,离自己最迫切的那个愿望,已是更近了一步。

芊娘!她现在必定也未睡,她也正在想念自己,或许她正在想捉弄自己的新点子……

脑中出现芊娘活泼俏皮的灵动倩影,戏弄自己,又被自己捉到,面上也满是欢快……

忽然很想芊娘此刻躺在自己身旁,能听她的声音,能抱她抚她亲她……

他又想起了萧锋与金炫娘,此刻不知正在做些甚么……

甚么时候自己能与芊娘也能堂堂正正、名正言顺地亲热……

他血气方刚的年纪,连日奔波斗战,气血更是动荡。

他忽地被苏醒的春心欲念激得精神勃发,小腹热意升腾……

忽地一痛。

却又是那该死的刺伤!

只好默念“心诀”,平息心火,直到倦意渐来,终于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