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又想起了龙灵儿那倩影娇容,叹道:“不知几时可再见那龙三娘?”
薛礼道:“今日晚些便可,黄五与萧录事约好要去黄河运社。
你可敢同去么?
龙行云对要打他女儿主意的贼人,一向是除之而后快的。”
“有何不敢?”孟诜又大笑。
笑声未落,却听得外面有人说话:“薛大,在家么?”
黄裳笑道:“不在,你敢进来么?”
那人又道:“黄五,你不在家,跑来此作甚?”
黄裳笑道:“来此做你做不了的事。”
那人道:“你约了芊娘来此幽会么?”
黄裳笑道:“是约了俊秀男子来此。你不来,也要带他去寻你。”
那人大声道:“阿嫂,你也不管管黄五么?”
柳英环却道:“仲长,你进来管他便是。”
原来是仲长潜来了。
他记着黄五约好昨日晚些回来会面,却一直未等到。
听过薛大会带甲去救人,担心出事,早上便赶来看看,先去黄五家,再来寻薛大。
得了阿嫂允许,他才走进窑洞。
他见到薛大家中确是多了一个俊秀男子。
但薛大在榻上趴着,背上隆起,那形迹,他熟悉,像是伤口裹缠的布条,黄五腹部也有。
笑意凝结在他脸上,道:“你二人一齐受伤了么?薛大,伤势如何了?”
他不问黄五,只因方才听得黄五说话,声气听来无碍,可薛大却一直沉默。
薛礼道:“无碍了,幸得这位孟医师救治。他与黄五正要去寻你。”
也不问所为何来,知道仲长来寻黄五与自己,是为黄五失期,担心牵挂。
仲长潜这才向孟诜行礼、致谢,又打量起来:
此人确是俊逸潇洒,衣饰也佳,年纪大不了自己几岁,居然医术如此了得。
能令薛大黄五这等本事的人受伤,那是何等凶险!须要“幸得救治”才无碍,那伤情必是可怕至极!
所以,他心中也感激孟诜,但又有担心疑问,道:
“我也学医,敢问伤情如何?如何救治?用的何药?”
孟诜知道他便是那金疮药的配制者,虽着粗布农装,却并不小觑,答了仲长的前两问。
用的何药,却是不答。
仲长潜也不再问,只走近薛礼、黄裳,闭目,连耸鼻管,自己去闻。
片刻即道:“车前汁、石灰……滑石,如此简单,却有奇效,佩服佩服。”
孟诜也是略惊:他隔着衣布,也能闻出药来。尤其是滑石,用量最少,气味甚微,居然也无错辨出。
只有那蜘蛛网,罕见人用,他未辨得。
不禁开口道:“还有两副药,你要看看么?”
见仲长潜点头,孟诜拿眼四顾:昨晚薛礼带回的药放在何处?
仲长潜却径直走到一个旧橱柜前,打开,拉开底层斗屉,果然见到两串药包。
除了两位主人之外,无人比他更熟知这家中的药放在何处。
他拆开一包,一边闻,一边道:
“七月七麻勃末一两,蒲黄末二两,好方!这是治金疮内血么?”
“不错!”孟诜点头。
仲长潜又打开一包大的,捧到门口更亮处,一边看,一边闻,一边捏,一边道:
“干姜、蜀椒、桂心,各一两五。人参、甘草、附子,各二两。当归、芍药、芎苁蓉,各三两。细辛、蛇衔、地榆干、地黄,各四两。续断,五两。
共十五味,这药蛮费钱的,是治金创筋骨伤的么?”
“不错。”孟诜道,这次他已不觉惊讶:
既然连之前的药也能辨识出,这十五味药虽多,却并未磨粉,不难认出。
倒是道出重量,要更难些。
仲长潜放回药包,又向孟诜行礼,心中却在惊讶:
他这用药精妙,可药费也精贵,已转入薛大橱柜中,钱便已付,一时哪里来的钱?
黄裳道:“难得见你如此多礼,看来你放心了,孟兄是药王孙真人的友人,你还在担心甚么?
莫非是药费么?”
仲长潜点头,心中更是惊异:听闻孙药王已寿过百岁,这人却不过二十出头,竟然是忘年交!
孙思邈拒绝两代帝王邀请出仕,专心医药,只在民间救人疾苦。
在采药卖药的仲长潜心中敬为天人,仅排在先生、阿翁、阿微之后。
黄裳道:“放心,昨日有两艘船已卖掉,得了两百贯,已是绰绰有余。”
仲长潜略松口气,问起受伤经过来。
黄裳又述说了昨晚对阿嫂说的那些情形。
仲长潜却不同,会问起两人一些战斗细节,一边感叹凶险,一边也在揣摩其中的经验。
几人说不多时,开始有饭菜香气飘来。
黄裳笑道:“仲长,你是个有口福的,借到了孟兄的光!”
薛礼道:“仲长自有口福,你阿嫂也要谢你的。”
孟诜道:“正要去你药铺去抓药。”
仲长潜道:“不是有药了么?”
黄裳笑道:“是另外的药。”
仲长潜恍然大悟,道:“难怪请孟医师上门。只是不知是哪些药?我那小铺中不见得齐全。”
孟诜却道:“无妨,你有哪些药,我便可选取来用。”
仲长潜心生佩服:他用药竟然到了如此境地么?那么,是否应该……
想到此,开口道:“我想请孟医师去看看我家先生的病。”
孟诜却道:“是在你药铺的先生么?”
仲长潜道:“不是,是我家中先生。”
孟诜摇头道:“那便罢了,我已定好与黄五一道,赶去蒲津渡黄河社。”
仲长潜脸上失望,看向黄裳。
黄裳点点头,却又笑道:“我有法子,可令孟兄随你回去先生家。”
几人皆好奇,一起看向他。
黄裳乐道:“先生家有一幼女,王十二娘,颜色气质殊胜,不似凡间女子。
孟兄定会请你带他回去的。”
孟诜笑道:“与龙三娘、金炫娘相比如何?”
黄裳笑道:“不遑多让,各有千秋,且胜在待字闺中,无有情郎。”
孟诜大乐道:“那是一定要去的,一定要去的!”
仲长潜听了,心中警铃大作:这孟医师竟有寡人之疾么?那可如何是好?
只能将先生请出,决不能带他回去了!
决不能让他见着阿微!
此人潇洒俊逸,从衣饰看,家境富有,又识得药王,医道高明,一旦借为先生治病,缠上了阿微,那可大大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