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诜道:“幸得那只游隼来报讯,不然黄五已急得要去寻你了,我却是睡不着了。”
看到小童中有丁小山丁小花两个,黄裳道:
“仲长你救下这么多小童,脑子终于归位,且用开了,福德大矣!”
仲长潜道:“你莫问,想问便随我来,岸上那边有人可以回答你。”
他可不想小童与船工听到太多。
于是,仲长潜领着黄裳与孟诜下船,一路说了说此去的情形。
很快见到手脚反绑,眼嘴也被绑得严实的胖道人敬谷。
衣裳被仲长潜撕下布条绑他,以致衣衫褴褛,比那群孩童还要破,两人又惊奇又可乐。
黄裳笑道:“你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啊!”
仲长潜解封了敬谷道人的嘴,问起话来。
仲长潜道:“敬谷,你四个师兄弟全死在那观中,炉鼎也毁了。
方才路上让你吃了些苦,你可知为何?你若再说一句谎话,便随你师兄一道作伴去吧!”
敬谷道人瑟瑟发抖,一路拖行,腿脚磨破,心中恐怖的是几个小童被放了出来,观中不知如何了?
连二师兄也未能留下这人,看来凶多吉少,自己不知还要受何折磨?
此刻听得这人发话,心中一寒:师兄全死了……
听完话,又生起一线生机:这人虽对自己瞒下二师兄身手一事极为不满,仍想问话,自己似是还有活路。
忙辩解道:“贫道是说了……我师兄三人合力斗不过敬德师兄一人……是指其他的三、四、五师兄,
却未将二师兄算入……可见贫道还是不敢信口胡说的。”
仲长潜踢了他一脚,道:“还敢狡辩!这便送你去见二师兄。”
敬谷道人嚎叫一声,带着哭腔道:“贫道不敢。”
黄裳见他对付恶人的本事见长,也在一边乐得旁观。
仲长潜这才问道:“那丁小山的父母究竟去了何处?”
“被师尊杀了。”敬谷道人答。
仲长潜黄裳都是心中一沉,那小牧童兄妹终于还是成了孤儿……
这个结果之前想过,但不敢多想,更不想确认,其中有自己的责任……
敬谷道人未听到再问声,又想起上次问话时攒下的经验,又自觉补充:
“那日,丁小山的阿爹阿母在那野牛死的地方,被师尊回山见着,一怒之下,杀了二人……
又将两名孩童带回观中……再派我师兄去拖回野牛尸身……
我只知这些……上次问话不敢说这杀人之事。”
仲长潜略一思虑,厉声道:“不对!你师傅天机子见了丁小山的父母,必定知道野牛非他二人之力可杀,为何还要杀这二人?”
敬谷道人答:“师尊是问过野牛为何人所杀来着……大人只答不知……
因那孩童无知,老实答了是有三个阿叔救了他,打死了野牛……师尊这才迁怒于他阿爹阿母。”
仲长潜又问:“那丁小山的父母不带村人去拖死野牛,为何一家人独自去那地方?”
敬谷道人答:“这个贫道不知……恐怕师尊也不会想到问这个吧。”
黄裳心念一动。
仲长潜又问:“为何要关押九名小童炼丹?”
敬谷道人答:“此乃师尊的炼丹秘方……令童男童女吃下硇砂、盐、雄黄、雌黄等丹食,排出童尿童便……
再烧淋取霜,掺入丹药中,方能炼成仙丹。
……九人是取五阳四阴之数。”
孟诜听得冷笑,黄裳仲长潜听得恶心。
敬谷道人见无人问话,心在发慌,又补了句:“贫道也觉得恶心……”
听得黄裳笑出声来:这胖道士还是个趣人。
仲长潜又问:“你这神仙丹道龙门宗,是个甚么来历?”
他想起几日前,那淫道敬德在洞道中败退时,自报过此家门,还说“愿结善缘”,
黄五当时正在追杀敬德,并要施以威压,未曾开口理会。
敬谷道人答:“这说来话长……”
被仲长潜打断:“那便拣紧要的说。”
敬谷道人听了,有些为难,平日说惯的词句,要如何改简短,只得停下,低头想了片刻,才道:
“这神仙丹道的来历,简短说来,大道自老子一传尹真人,二传麻衣,三传陈希夷,四传火龙真人,创道家正统文始一派。
又一传王少阳,再传汉正阳子钟离权,自今天下有大小宗派数家……
我师尊天机子也得所传,在此龙门山潜修。”
仲长潜皱眉,又问:“既是正统,那为何炼那淫邪丹药?”
敬谷道人答:“自来丹道即是内外双修,内丹、外丹皆是丹,外丹炼法极多……
师尊择其法而炼丹,也是……也是因为有贵人所需……
师尊更想藉此将我这一派宗发扬光大……
我派为隐仙派,自是不如正一道显耀。”
孟诜截口道:“诡辩!晋之抱朴子葛洪,梁之陶隐居宏景,抱高世之学,怀王佐之才,对此丹道学术,也多有著述,传世不绝,却无你等用童子为药炉,用童便炼丹之法。”
敬谷道人答:“郎君博学,葛仙与陶仙,自是知丹之人,不过……却并非我脉脉相传的丹道门中人。”
仲长潜又问:“天机子去了哪里?几时回来?”
敬谷道人答:“师尊去了蒲州……若不去长安,或许……这两日便回。”
仲长潜又问:“若放了你,你待怎样?”
敬谷道人听得心喜,小心地答:“贫道胆小,自是离开此凶险之地……
而且贫道也见不惯这新的炼丹之法,也觉得恶心……
甚至觉得如此光大宗派,有违道体,会遭天谴,还不如不光大……贫道打算脱离师门……还俗自修。”
仲长潜看向黄裳,示意自己问完,看他有何要问的。
黄裳这才开口问话:“你师傅……不对,已不是你师傅……天机子是何出身?家在何处?”
敬谷道人答:“他是修道世家,家在蒲州解县……与我家永乐县同州不同县。”
黄裳见又问:“他俗名为何?你俗名为何?”
敬谷道人答:“他名柳逖,我名吕伯方……家住永乐县永乐村。”
黄裳点点头:此人却是不糊涂,能主动提出切断与天机子关系,又主动说出住址,无论真假,至少有一个取信于人的姿态。
又问:“那两头大野牛养在何处?若是在山中砍柴,到道观附近,可能听到野牛叫声?”
敬谷道人答:“养在观后一侧的牛棚中,掘地四五尺,不知那日如何逃出?……或许能听到叫声。”
黄裳又问:“野牛死的那日,天机子从外面回山,是去了哪里?可曾去过禹王祠,见那虚峰道人?”
敬谷道人答:“他去外访友,是否去过禹王祠不知,我也未多打听……虚峰道人却是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