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刷数学试卷,可今天她却静不下心来,她想大喊,想去操场上狂奔,这无处可逃的、无法可逃的感觉再一次袭击了她。
家里的农活忙完了,这个周末她没有回那个家,她不想再听“思想教育课”,不想听每日无休止的谩骂和牢骚,白桦一个人躺在空旷的宿舍里,双眼直直的放空,直到暮色四沉,肚子传来咕咕的声响,她才恍觉一天过去了,起身走出宿舍。夜色里的街头她快步奔走着,这一刻她竟然很想偶遇林朝,他家就住在这座县城的某个楼房里,今天,此刻,她很想在街头遇见他,然后含笑打个招呼,说声“真巧啊,你住这附近吗?”,她漫无目的的走了两个多小时,最后在街边的小店买了一些小饼干,沿着昏黄的路灯回了宿舍。
第二天有一场全校大统考,考前无数次摸底考试中的一次,白桦觉得自己病了,好像上天看不上她的矫情,把她的天赋一下子关机了,那些熟悉的化学公式,那些手到擒来的几何方程,就像渲染后的水墨画,一层层荡开去,只留下模糊不清的底色,她好像知道那些公式,好像又都忘记了,线粒体中到底有没有DNA来着?她心里一下子恐慌起来,这种被雷击中的感觉,简直让她心脏要骤停了一样。考完试,她失魂落魄的回到宿舍,被子盖住头,眼泪无声的流着。
翻出以前的课本,所有知识点都在那里,每个知识点她都觉得熟悉,可闭上书它们又变得遥远。怎么办,怎么办,没有人可以拯救她!恐慌与无助夹击着她,浑浑噩噩地,时钟的滚轮终于跌进了六月,高考的日子到来了。
早上白桦从宿舍出来,拿好准考证和钢笔,走到校门口吃了一碗馄饨,又到旁边的小店买了酸酸糖,这是她的幸运糖果,希望可以带来一些考场上曾经拥有的好运道。进考场前,梁芝终于到了,和二姑一起来的,二姑是个皱巴干瘦的女人,黑黑的站在那里,像根弯曲的老榆树。
梁芝只叮嘱了她两句话,考完出来到校门口的这棵杨树下找她,带她去吃午饭,白桦应了一声就赶紧进考场了。第一场考语文,她发挥整体稳定,和大家一样踩点交卷出来,挤在人群里,抬头看见高高个子的男生走在前面,梁芝和二姑逆流向她这里挤过来,喊着她的名字,然后她看见那颗“白杨树”回头向着人群张望了一会儿,她赶紧低下头,挤到梁芝身边,躲在她身后,听二姑问她题难不难。三个人找了个人没那么多的小饭馆,点了一盘菠菜炒鸡蛋,一盘锅包肉,等上菜的半个多小时里,白桦赶紧回想自己的答案,把作文默在了一张白纸上,她没想到吃饭要花这么多时间,梁芝和二姑也没有过送考经验。吃好午饭,她要赶紧回宿舍小睡一会,为下午的数学考试养足精力,梁芝和二姑下午回家去了,白桦让她们第二天不要来了,太阳很晒还没地方休息,也帮不上忙,考完试她就先不回家了,要和老师对答案,要估分,还有很多事忙,不回家的理由总是有很多的。
两天的考试耗尽了白桦所有的精力,她从激动昂扬的战士变成了蔫头蔫脑的踽踽独行的小狼,她喜欢一个人在宿舍独处的时光,其他人考完试就被父母接走了,都是掌中宝。白桦看着光线一点点变暗,想着考试成绩,今年的题很简单,但是她心里有点没谱,她预感到可能不会很理想,估完分她很沮丧。
按照老师的估计,她的成绩按最坏的情况也可以进本省那所重点大学,但是报考志愿还是要看她自己的选择,白桦内心沮丧无助又暗恨自己。她那时并不知道报志愿需要父母和老师一起协商给她确定个未来的方向,她只以为这是自己的事,也没想过去问问白家父母,更没想过他们会给什么意见,他们除了知道吵架谩骂吹嘘还知道些什么呢?一无所知罢了!她按照自己的想法选了本省那所重点大学的历年录取最高分专业,高分总是热门的专业,她不知道未来要规划,不知道自己选择的以后几十年的人生路。
少年时代的白桦还不明白,人生是有很多拐点的,每个拐点的选择都决定了你的人生走向,那时的她只一心一意要做那,飘飘何所似的天地一沙鸥,不必扶摇直上九万里,只想广阔天地任我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