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燕子坞

不见天光的密室内，一锦衣公子颓然地跪倒在地。

他披头散发，双目充斥血丝，状若疯魔，身侧摆着柄寒光嶙峋的宝剑，嘴里还在喃喃自语。

“不可能的，斗转星移乃是我姑苏慕容氏最拿手的家传绝学，怎会如此轻易就被人勘破？

我自幼童起，就一门心思潜心练武，于还施水阁纵览天下武功绝学。出名甚早，为何会在一无名之辈手底败得如此凄惨？

我慕容复不服，不服！”

锦衣公子双目出神地看着两掌纹路，呢喃自语逐渐化为狰狞咆哮。

回想自己年纪轻轻就在江湖上闯出偌大名声。

志得意满时却被一名不见经传的蒙面黑衣人轻易打败，并出言羞辱的场景，眼中已流露失态。

“世人皆称北乔峰南慕容，为当世武林年轻一辈的翘楚。北乔峰如何姑且不论，看来我这南慕容，当真如其所言，不过徒有虚名！”

那蒙面人的声音犹响在耳畔，锦衣公子不断挥舞双手十指。

摆动印势的同时鼓荡内力，参合指的劲力将密室墙壁上悬挂着的武学图纸接连戳出一道道小孔来。

然而他体内的气机却愈来愈紊乱，双目赤红，隐隐陷入走火入魔之兆。

“慕容复，你忘记慕容家历代先祖光复大燕的遗志了吗？”

有一声喝斥如洪钟大吕，恰到好处地敲响在密室里，赫然震醒愈发癫狂的锦衣公子。

“你是谁？如何知晓我慕容氏历代先祖遗志？”

慕容复拔剑四顾，眼中的赤红蒙昧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警惕和戒备。

只见空旷幽暗的密室内，并无其他半分人影。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那道沧桑低沉的声音仿佛在刻意打着机锋。

“前辈方才既已唤出我名，却又何必多问。”

慕容复持剑而立，不由冷哼一声，显然厌恶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

“我是问你，究竟是想做江湖武林盟主、大燕开国太祖的慕容复，还是做籍籍无名、英年早逝的慕容复？

想当年，你的先祖慕容恪、慕容垂、慕容德那是何等英雄，却不料都将变成断代绝种的无后之人。

天下间欲成大事者，哪个不经历一番艰辛磨难，高祖尚有白登之围，韩信亦有胯下之辱。

若都似你一般，输了一次便要寻死觅活。不过是心胸狭隘的庸人，成不了多大气候。”

慕容复听着神秘人的教诲，眉头不自觉地皱紧又舒缓。

沉默良久后，终于朝着密室大门的方向拱手道：“多谢前辈指点迷津，才让晚辈脱离走火入魔的险境。”

“哼，我也就是看在与你先父慕容博是故交的份上，才出言指点你一句。倘若你依旧执迷不悟，还不如早早拔剑自刎，以免堕了你慕容氏百年的威名。”

那神秘人似乎并不领情，言语依旧颇为严厉地敲打一番，便再没有回音。

“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见良久没了动静，慕容复难免自嘲一笑，随即将祖传宝剑收入鞘中。

忽然，锦衣公子双目一睁，察觉到体内真气正沿着经脉四向流窜。顿觉心烦胸闷，吐出口骇人鲜血来，旋即仰面倒地，生死不知。

“公子……公子……”

不知过了多久，软糯婉转的呼唤响在耳畔。

慕容付浑浑噩噩地睁开眼，就看见一容貌清秀雅丽的少女立于床前，正轻轻推着自己的胳膊。

她穿着身浅绿色的绸衫，瓜子脸，肤如凝脂，眼如秋水，清澈温柔而没有半分妩媚。头发盘成双丫髻，江南少女温婉淡雅的气质跃然于眼前。

“你是……阿碧？”

看着面前的少女，慕容付有些恍惚地伸手按住脑袋，那股头痛欲裂的感觉快要让他癫狂。

“复儿，你要记住，你复姓慕容，身上肩负着光复大燕的重任。勿要学这些江湖中人闲云野鹤，荒废时日，以至于辜负历代先祖遗志……”

“复儿，为父给你取名一个复字，是为了时刻提醒你，记住你身上流淌的，乃是鲜卑皇族的血脉。

有朝一日，你务必要实现我慕容氏复国称帝的鸿图壮志。如此，为父九泉之下，也死得瞑目了……”

“复儿……”

“复儿……”

父母一声声殷切期盼如梦魇般回响在慕容付的脑海里，令他脸色愈发痛苦狰狞，不断有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

“小付，妈不求你考多高的成绩，只要你用心学，将来不后悔就行。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人啊，只有一辈子，去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

只披着白色单衣的年轻公子猛地睁圆眼，望着室内古色古香的装饰陈设，以及屋外掩藏在朦胧雨雾中的江南水景，忽然无声笑起来，笑的很释然。

他是慕容复，姑苏燕子坞参合庄的主人，世家皇族出身，也是慕容付，二十一世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证券经纪人。

“公子，你怎么了？是不是体内真气又流窜了。

当初包三哥和风四哥将你送来时，就说过你是练功练岔了，走火入魔才导致昏迷不醒的。

你此刻可千万不要强行动用内力。”

阿碧有些心疼地靠上前，用手绢将慕容付额间渗出的冷汗擦拭干净，轻声细语地叮嘱。

“我没事，只是想到在武学上略有所得，方才情不自禁地笑出来。”

“公子真是个武痴，也难怪表小姐对你一往深情还……”

阿碧听见这话不由抿了抿唇，刚想说出幽怨的话又立马止住口，伸出手体贴地为他抚平衣领的褶皱。

慕容付看着她，脑海中已经大致将原身的记忆消化殆尽。

从本质上说，这并不算穿越，更像是转世。

慕容复原身心态崩溃，情绪失控下寻回前世。就像修道者所说的，勘破胎中之谜。

慕容付不由在心中喃喃自语，“看来从今往后，我便是这燕子坞的主人，姑苏慕容复了。”

屋外的曦光已经穿透薄雾，照射进门窗内，将屋内的山河屏风、青花瓷器、书橱书案等一应陈设都染上金子般的光辉。

年轻公子轻嗅一口，特属于江南水乡淡淡的花香入鼻，清新而自然，难免令人心情愉悦。

这个尚未被工业化革命改造的古代世界；这个充斥着刀光剑影的江湖武林；这个英雄与美人迭出的壮阔时代。

对新生的慕容复有太多挑战性与吸引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