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只感受到手底下传来一阵温润的触感,似软玉,似白璧,
白西被月华牵扯,整个身子绷紧,泛着光泽的毛发蓬开,楚青也因此体会到了不一样的触感,毛是毛,肉是肉,各有千秋。
月华如水般涌动,一转眼,擎天的月桂浮现在眼前,漫天的花雨永无止境的飘落,
至于人间的躯体,本能会自己回家的。
“扑通,”
一个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摔进了厚厚的花瓣里,
楚青低下身子把白西捡起,却看见这只小脑斧双眼紧闭,粉红的鼻子一抽一抽,四肢胡乱的摆动,
凡间的小猫只有两只手合拢的大小,而楚青眼前的这只神魂小脑斧看起来足足大了一圈儿,体格也更显健壮。
软软的尾巴一勾一勾的,就是没有清醒的痕迹,
楚青对这种状况早有预料,素羽说过,娘娘闭门谢客,这太阴星上,至少千年未有人踏足了。
抱着这沉甸甸的小白虎,楚青慢慢的往前走去,
来了这么多次,还没有仔细打量过这座传说中的月宫,
玉盏银枝,黄木玄纹,恢宏大气,素白神异,
一眼望去,便知道是神仙居所,却又与天上的其他建筑有些不同。
月宫的全貌楚青也不清楚,他只见过几个房间,推开房门走几步就到了宫外,除了当初见到素羽的玉楼红门,宫里的房间好像随时在变化,
楚青跟着小路向前,推开了一道散着檀香的木门,突然有所领悟,
天上宫殿大多是神仙伟力铸造,岁星玉环宫,天机上生宫,个个楼高万丈,便是真身显露也不拥挤,只有这座太阴月宫,形制与人间殿堂类似,没有那般夸张。
楚青拎着白西的脖颈肉走进了这个房间,一股浓浓的桂花香气扑鼻而来,伴着“咯噔”“咯噔”的捣药声,
兔子星灵举着玉杵,不断地将面前散发着莹莹幽光的桂叶碾成粉末,
“小子,你手里抱着什么个什么东西?”
楚青顺势将白西放在桌子上,和兔子挨在一块儿,
“白虎神君之女,不小心捡到的,”
月宫内用具都是常人大小,兔子本来是站在桌子上捣药的,打量着这个比它大了一圈儿的小老虎,一只手撑着脑袋,做思考状。
“捡到的?运气这么好,”
兔子的眼睛是瞳孔是银色的,泛着和月桂相同颜色的幽光,
“你要是没事儿就赶紧给监兵神君送回去,这小老虎虽然有地仙根基,但道法浅薄,修为松散,在你家娘娘的地盘上可吃不消,一个不小心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白西的动作确实越来越弱,一开始还能勾起尾巴,现在连鼻子都不抽动了。
楚青听完,把小脑斧从桌子上抱起,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里好像是一个药房,只有一张桌子,四壁摆着的都是放满了瓶瓶罐罐的架子,地上还胡乱的摆着一些没见过的草木。
“你还会炼丹?”
“砰,”
兔子的玉杵狠狠下砸,
“本大爷炼丹的时候,天宫的药王院还没建起来呢,”
看来这就是素羽说的,那些仙神来寻求的奇怪东西了,
丹道通天,道尊亲传,阴阳为炭,造化为炉。人间常说是药三分毒,说的是药而不是丹,老君兜率宫里的金丹吃了便可成为散仙,领天帝符诏,只是用得上的要不起,要得起的用不上。
“你这是准备炼什么?”
楚青看着桌子上已经处理好的灵材,问道,
炼丹不止于草木,金银铜铁,天地山川都可以是其中的料理,
白兔背过身子,露出一小团随着身子晃动而摇摆的尾巴,
“不死药,”
“黑铅,硝石,龙涎,大斑,南海鲛珠,水银,朱砂,芫菁,地髓,制附子,茶丝,杜仲,灵芝,麝香,蟾酥,蛇柏,灵玉密陀僧,”
“置于万金之炉,引九阳烈火可成,”
“你要是再不去,这小老虎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楚青看着白西越发安详的状态,还是提着她走了出去,
玄水御辇腾空,浩浩六龙咆哮,楚青看着白西离开太阴星后好像有几分苏醒的迹象,就驾着车御在天上随意游走,
“呼,”
白西的五爪张开,好像梅花一样分散,小肚子也微微拱起,
“天一星君……,我回来了!”
小老虎从楚青身上跳下去,好像是要展示什么神通,结果直直的车架里翻了个跟头,
“星君,为什么我的神通都失效了?”
白西爬起来,扒拉着楚青的袍子,幸亏这身服饰是月华织就,不然可抵不住这神兽的利爪。
“你修为松散,神魂出窍跨过了天帝法界,自然是有些后遗症的,”
楚青怎么知道怎么回事,论真实修为,白西一根指头就能碾死他。
“好吧,”
白西嘟着小嘴,神通失效,她的神魂都不能切换了,只能维持这样一副幼虎的样子,
楚青在天上还是不认路,但他好歹记住了从太阴星的哪个方向出去是去南斗的路,
以此推断,可以找到西方星宿,
“星君,这是哪儿啊?”
白西探着脑袋,看着面前的荒凉星域,
她也没离开过西方星宿,不认识路,一路上紧紧盯着外面一直看,尾巴不停的扫过楚青的身子。
楚青也看着眼前的一片寂静陷入了沉思,
“还没到西方星宿呢,别着急。”
白西身子前倾,
“不如……”
“不可以,”
楚青把白西拉进怀里,制造出一层水膜阻挡视线,然后原路返回,
找到了南斗方向,楚青再一次来到了天机星上,
天机宫主获罪,文昌帝君的旨意也早就下来,星君之位传承完整,没引起什么骚乱,
无尘还在人间当着梁正的国师,天机星目前也算是群龙无首。
“见过星君,”
当日为楚青带路的佐使驾着玄光从天机星内飞出,对着楚青行礼,
水膜撤去,白西窝在怀里,两条前爪踏着楚青的胳膊,金瞳好奇的四处张望,
楚青一只手怀抱,一只手趁机摸着白西,对天机佐使说道,
“上生星君不日前才向我月宫求取灵药,如今却这般陨落,真是可惜了,”
天机佐使神色没有变化,他辅助三代星君,马上就要接手第四代,什么场面没见过。
“前代星君赤子心诚,诸天仙神有目共睹,然而天宫律法不可亵渎,文昌帝君允许其自去轮回已是莫大恩赐,若是福缘深厚,真灵不灭,再登仙位也不是不可。”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把方方面面都顾全了。
“不知星君驾到何事?”
佐使仍然弓着腰,姿态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楚青越发顺手的摆弄着白西,
“上生不惜使用司律帛书也要求得月宫仙药,不知那位道侣的情况好些了吗?”
佐使搭着手,回道,
“月宫灵药乃是至宝,稳住了妙玉仙子的情况,只是仙子当年受到天魔真身侵蚀,沉眠千年,想要醒来怕不是那么容易。”
意思是说,有一点儿用,但不是很大。
“喵!”
白西听的津津有味,都习惯了楚青的动作,身体也在有韵律的晃荡,突然就被拎着脖颈拉到了空中,
“此乃西方白虎神君之女白西,失足迷落凡间,恰巧被本君搭救,文昌帝君与白虎神君交好,还请佐使将白西公主送回西方星宿。”
说完,楚青就驾着六龙御辇离开,留下白西龇着牙虎视眈眈的看着老佐使,
辅佐三代星君,见惯大风大浪的天机佐使身子一顿,行礼的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你说的是什么话,文昌和西宿的关系整个天宫谁不知道啊!
“白西公主……,这边请,”
佐使低下身子,给只是一只幼虎形态的白西指路,
白西昂起头,迈开小短腿,倒是显得神气十足,
“带路!”
楚青把白西扔在天机宫其实也是迫不得已,他听八卦听的好好的,月华突然一阵勾动,意思是,本次天宫之游时间快到了,没办法,楚青只好离开,相信那位可靠的天机佐使会处理好的。
玄水御辇在浩荡星空中奔驰,一阵波涛般的月华闪过,浩荡的御辇就消失不见,
楚青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桑湖里,正盘在湖心柳树上修炼,
在一些树枝的末端,枝条交叉,柳条层层叠叠的盘成一个勾网,一只雪白的狸奴正静静的躺在里面,
楚青仔细检查了一遍,还是凡胎凡骨,神魂聚散之相,只是神魂空间里有一股位格极高的力量护住了即将消散的灵魂,将这具凡胎变成了容器,
一股锋利的气机浮现,隐隐约约的勾连着天之西陆,白西确实没说谎,她可能真的是使用了什么神通才能跨过天帝法界。
想了想,楚青带着小猫来到了朔县文正庙里,把它放到了顶楼,施加了一些灵气确定凡胎不会腐烂,
这样就好了。
楚青继续回到桑湖里蛰伏,开辟海运十年,辽州的修道人确实逐渐多了起来,虽然大多修为浅薄,数量上不可同日而语。
……
“龙君,龙君,你在吗?”
梁正保养的再好,年纪毕竟到了,整个人都透露着一丝老态。
十年桑渊祭,明面上皇帝车架已经启程回宫,实际上梁正和无尘一直呆在桑河边,
“哗啦,”
一道水花溅起,淋了梁正一身,
“阴阳怪气,”
楚青从湖里踏浪走来,湖水似镜,将天上明月映衬在水中,
梁正还是没有生孩子,虽然前些日年朝廷正式册封了太子,楚青却能感觉到梁正身上的气运根本没有减少,反而愈加强盛。
“哈哈,”
梁正一屁股坐在了岸边,身上还是那套墨色金龙袍,放在以前,皇帝要是想要改变祖制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可现在世家没了,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夜之间,皇城内尽皆换上了龙纹。
“龙君神通广大,可知不死之药的炼制方法。”
梁正一点儿也不避讳,直接就对着楚青问道,无尘还是一副年轻道人的模样站在身侧。
楚青将水浪凝成一把椅子,靠在上面,
“不死之药千万,功效不一,你身后那妖道估计就会不少,怎么响起问我来了。”
梁正直接仰躺下去,望着朗朗明月,
“无尘说我是天子,气运庇身,他的法子大多都行不通,”
“大多,还有能行的呢,”
楚青也想听听无尘给出的法子是什么样的,
“饮血化作腐尸,百年之后复生,状如恶鬼,或者纵身焚体,假衣仗剑,不得离开半步。”
“真怀疑他是故意整我。”
“臣不敢。”
无尘笑着拱手,三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躺着,站位无比奇怪。
楚青也幽幽的开口,
“你寻的是不死药,不是不死丹,这些代价已经算是轻的了,”
梁正叹了口气,
“还有什么古经记载有员丘山,上有不死树,食之乃寿;亦有赤泉,饮之不老。”
“龙君可知这员丘山现在何处?”
楚青琢磨了一下,大战之后星移斗转,沧海桑田是常见的事,这古经少说是万年前的产物了。
“距今万载,早已不复存在了。”
“所以啊,这妖道靠不住,还是龙君神通广大。”
梁正躺在岸边,涨落的潮水浸湿了衣袍,双手枕在头低下吹捧道,
楚青靠着椅子,看着高居天上的太阴,总觉得好像有一个兔子虚影在忙活着什么,
“我倒是知道一篇药方,就看你敢不敢用了。”
梁正仍旧躺着,
“龙君这药效力如何,有何危害啊?”
“药方来自月宫,效力不知,危害不知。”
楚青说出了十分不负责任的话,
梁正听完只是坐起来,仰着脖子看着浩渺明月,
“龙君,传闻月宫中仙娥遍地,各各绝世无双,是真的吗?”
楚青想着素羽,
“假的。”
“哈哈,”
梁正拍着袍子站起来,发冠披散,乌发沾湿,远远望去像是一个疯子,
“龙君药方可保真。”
“保真。”
银色月华在湖中游荡,好似银鱼,组合成了一篇文字,
“看什么,快记下。”
梁正回头对无尘喊道,
无尘只是拎着自己的拂尘,
“臣已经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