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没有上课,帕缇拉一上午就把所有功课都做完了,还画了一幅自己喜欢的画。
快到中午的时候,爸爸妈妈都起床了。那天妈妈的心情似乎特别好,她对着端起一碗早饭准备继续当午饭吃的帕缇拉说:“帕缇拉,我们不吃那个了,妈妈给你做午饭。”
那是妈妈犯病半个月以来亲手做的第一顿午饭,这让帕缇拉非常开心。
爸爸除了午饭的时候离开工作间一小会儿,其它时间一直都在忙。
不过没关系,帕缇拉有妈妈陪着已经很满足了。
妈妈犯病的时候会长出一条很长很粗的蛇尾巴,脚也会消失不见,但是这完全不影响妈妈走路。帕缇拉觉得妈妈犯病的时候走得反而更快了,甚至整个身体其实都变好了一些。
而且如果万一碰见妈妈心情不错的时候,帕缇拉很喜欢和妈妈玩蛇尾巴的游戏。就像那天下午的时候,妈妈正在做的事情。
“帕缇拉,来,爬上去。”
妈妈躺在破旧的沙发上,长长的尾巴翘起来,末端缠在房梁上,就像一条很好玩的索道。
帕缇拉高高兴兴地跑过去,手脚并用,抓着妈妈尾巴上的鳞片小心翼翼地往上爬。
说是爬,其实更像被妈妈推着往上走。妈妈的尾巴非常灵活,帕缇拉脚踩的地方始终都是平的。妈妈会把帕缇拉下脚的那截尾巴躺平,就像一级台阶,一级又一级,就这样推着帕缇拉爬到了索道的终点。
“我能滑下去吗?”帕缇拉爬到房梁顶上,抓着妈妈的尾巴末梢问。
“可以,滑下来吧,宝贝,妈妈不会让你摔着。”
于是帕缇拉放心地滑了下去。
快落到沙发的时候,妈妈突然把尾巴绕着帕缇拉卷起来,抓着她就像电视里游乐场的那种风火轮一样旋转了一大圈,在帕缇拉兴奋的笑声里把她轻轻降落在自己的怀里。
妈妈抱着帕缇拉亲了亲,说:“帕缇拉,去把你下周学校郊游要穿的那条裙子拿过来,妈妈帮你烫一下。”
“嗯!”
帕缇拉用力点着头,跑进自己的房间,把妈妈说的那条裙子拿了出来。
妈妈已经把熨烫架摆好了,电熨斗开始滋滋冒出热气。帕缇拉把裙子递给妈妈,看着妈妈铺好裙子,用电熨斗烫平裙子上的褶皱。
帕缇拉想起了姐姐答应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犹豫着该不该告诉妈妈她终于有了生日,还是应该等姐姐回来后先问问姐姐?因为,万一妈妈不想跟她分享喜悦,而是为这个自责的话,妈妈会不会就不高兴了呢?
然后帕缇拉就看到妈妈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这是妈妈又要开始犯另一种病了。
帕缇拉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会犯两种病,而爸爸只犯一种病,但她知道,妈妈正要犯的另一种病,是比长出蛇尾巴可怕得多的病。
“爸爸!妈妈又要犯病了!”
帕缇拉扭头冲着工作间大声喊着。一开始爸爸那边没有动静,紧接着,妈妈的蛇尾巴也开始抽搐扭动,很快掀翻了桌子,发出一阵巨大的响声。
妈妈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慈爱,她变得痛苦而暴躁,整个人横在地上打滚,双手紧紧揪着她自己的衣服,粗大的蛇尾不再是好玩的索道和滑梯,而是可怕的鞭子。
帕缇拉险些被妈妈的尾巴抽到,她紧张地退后几步,躲向工作间的方向。
这时候爸爸终于打开了门,沙哑的嗓音响了起来:“帕缇拉,到爸爸这里来。”
帕缇拉转身看向爸爸,发现爸爸猛吸着鼻子,正在犯跟妈妈一样的病。
·
傍晚,塔妮雅把雕刻好的护身符放置在工作台上,一天的忙碌就算结束了。
这天是周末,坚持来打工的人只有四个,三个异种,一个人类。
塔妮雅在作坊里负责雕刻,一般情况下,她完成一个类似桑格丁护身符这样的工艺品需要两天,然后交由另外的人负责上色和上漆。但是今天她的进度比往常更快,她不觉得这是因为新产品的雕刻难度比之前的小,她更不认为自己平时有任何偷懒怠工,所以当老班尼过来发工钱的时候,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塔妮雅,这是桑格丁祖宗神在庇佑你。”老班尼很肯定地说,“这次我们一定能卖得很好。”
“谢谢你,班尼爷爷。”
塔妮雅接过了老班尼递过来的当天的工钱,100泰铢。
回家的路上会经过一个集市,那天是周末,到处都是闲逛的人群,一排排摊位把整个集市挤得满满当当。油布凉棚遮挡着依然毒辣的夕阳,凉棚下,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供台,供奉着鲜花围绕中的国王照片。
塔妮雅在集市狭小的过道里走着,眼前不断闪过散发着臭味的榴莲堆、苍蝇飞舞的海鲜摊或者鸡飞狗跳的现杀肉铺,叫卖果汁的女人在冷饮车前搔首弄姿,已经有人坐在炒饭店的板凳上吃起了晚饭。
这家炒饭店很有名,店家是一对异种夫妇,男的站在炒锅前忙得汗流浃背,女的身材娇小,鹿形的下半身在板凳间灵活穿梭,给客人递送着一盘又一盘的食物。
塔妮雅走过去,跟女主人打了招呼,要了三份炒饭。
这花掉了她45铢。
平时她不会这么奢侈的,如果只是买米和佐料回家自己炒,至少能省一半。
但塔妮雅没有店家那么好的厨艺,而那天是帕缇拉的生日,她决定应该让妹妹尝一尝平日不舍得吃的美味。
然后塔妮雅拎着炒饭走到一家蛋糕店门口。
“要蛋糕吗?现烤的,很香。”店家热情地招呼到。
塔妮雅以前从没吃过蛋糕,更不清楚蛋糕的价钱,但她很想能给帕缇拉一个惊喜,一个妹妹绝对不会想到的生日蛋糕。
“最小的生日蛋糕多少钱?”塔妮雅忐忑地问到,同时向那天刚刚诞生的桑格丁祖宗神祈祷能听到一个买得起的价钱。
店家仔细打量着塔妮雅,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转身从橱柜里端出一块三角形的蛋糕,大概比塔妮雅的手掌还小了一圈。
“你看这块怎么样?虽然不是生日蛋糕,但我保证它是最小的一块。”店家真诚地笑了笑,不改热情,“它只要40铢,我再额外赠送你生日蜡烛和生日帽。你知道的,生日蜡烛和生日帽只有买真正的生日蛋糕才有赠送。”
40铢,咬咬牙还能买得起,但它毕竟不是生日蛋糕。塔妮雅轻轻摇了摇头,问到:“那真正的生日蛋糕,最便宜的要多少钱呢?”
店家不无遗憾地指着橱柜中层说:“看见那个没?我知道你很为难,所以我只要你200铢。整个清盛你再找不到比我更便宜的生日蛋糕了。能接受吗?”
“谢谢,我还是不买了。”
整整两天的工钱,塔妮雅当然无法接受。虽然很不甘心,但她毕竟买了炒饭,妹妹的头一个生日里有一份奢侈应该也够了。至于生日蛋糕,塔妮雅只能默默地把这个惊喜压到妹妹下一年的生日上。
她必须首先确保能买够基本的一日三餐。
塔妮雅离开蛋糕店,最后走到一个杂货摊前,花了25萨当买了那条妹妹要的漂亮的彩色发带。
那天,塔妮雅就这么带着晚餐和发带回了家。
塔妮雅的家很普通,说是破旧也不为过。但在周围一片的贫民区里,这种破旧看起来也就没那么扎眼了。
塔妮雅推开了家门,如同往常一样,家里根本谈不上整洁。每次她想把家里收拾得更像样子一点的时候,她的父母总有办法让她的所有努力全部付诸东流。于是,塔妮雅只能学会去适应这种杂乱不堪的家。
地板上散乱着不少杂物,都是她母亲搞翻的。看起来应该是母亲。塔妮雅不确定父亲贡献了多少破坏力,但是母亲的肯定不少,尤其在母亲犯病期间,不,是转化期间。
因为现在客厅里瘫成一长条烂绳躺在墙角神游天外的就是塔妮雅的母亲。
她又吸毒了,应该是刚刚上头,一双迷离的眼睛看着塔妮雅,却全无聚焦。塔妮雅对着那张与死人相差无几的苍白枯瘦的脸,早已生气不起来了。
屋角飘过来一股淡淡的焦味,塔妮雅转头看过去,是捡来的熨烫架那里,锈迹斑斑的电熨斗没有关,也没有立起来,下边的衣服因为过热已经开始变色。
塔妮雅皱了皱眉,看来就在刚才不久母亲应该还在努力尝试多少尽一点点当妈的本分,她在熨烫帕缇拉的一条裙子。但是很显然毒瘾犯的不是时候,她甚至没能把电熨斗立起来。
塔妮雅走过去想关了电源,无论如何一条好端端的裙子有了遗憾,帕缇拉知道后一定会伤心哭的。但她们不会把裙子扔了,烧焦的地方处理下还能穿,变色就只能变色了,烧坏的窟窿也能补起来。姐妹俩实在没有浪费衣服的资格。
但是这时候房间里爆出了一声玻璃碎裂的脆响,是塔妮雅和帕缇拉的房间。
塔妮雅的家里有三个房间,一间她们父母住,一间她们父母做生意用,剩下一间最小的,就是姐妹俩睡觉的地方。
三个房间房门都关着,塔妮雅视线里只有神志不清的母亲。
但是她和帕缇拉的房间里传出了摔碎玻璃的声音,帕缇拉一定在里面。
妹妹虽然年纪小,但一直很懂事,手脚也一直很轻巧,不小心摔破杯碗的意外,记事以来从没发生过。
塔妮雅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帕缇拉怎么会让玻璃杯摔坏呢?虽然杯子价钱不贵,毕竟也是浪费。尤其那种玻璃杯,非常耐用,完全可以用上一辈子不需要更换。
塔妮雅把电熨斗立起来,没来得及关电源,就被房间里那声玻璃碎裂之后接踵而来的更多的混乱声惊到了。
塔妮雅本能地预感到不对劲,那是一连窜东西掉落的声音,还有撞击,还有挣扎。
还有帕缇拉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