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这么好的女娃子，就想捏一捏你的手。”
“老太太，你是不是想徐经理了。”
张雪歆开口询问，老太太却摆出一副冷脸。
“我才不想她呢，让她和许浑过日子去，别来烦我。”
“阿姨，我来照顾您的第一天，您不是这样说的。”
“那是因为那几天她整日愁眉苦脸，我被逼无奈，才说出宽心话的。”
神情倔强，并且彰明较著。张雪歆似乎看到了老太太的另外一面。
不，或者说是老人的另外一面。
爱儿女的时候是真爱，厌烦儿女的时候，也是真的厌烦。
或者说那不是厌烦，那也是爱，另外一种爱，放手的爱。
每个父母都在放手与抓住之间，徘徊不定。
已经许久未曾回家了，在外面浪久了，已经忘记了父母的爱是什么模样，如今它又一次出现在面前。
好亲切，像她的母亲。
眼眶忽然变得湿润。
母亲的面影出现在记忆里。
面部肌肤皱巴巴的，头发也有些花白。
像是饱经沧桑者。
记得母亲时常抱怨不曾为自己买过东西。
事实确实如此。
母亲为自己而活的时候，少的可怜。
她是上个时代的女性，不似当下的女孩子那般，更自主一些。
“你这女娃子，怎么哭了呢？”
“阿姨，我想起了母亲。”
“阿姨教你，给母亲打个电话，告诉她你现在过的很好，还有你的父亲。”
老太太松开手掌，拿出手机，递了过去。
张雪歆连忙摆手，可是泪水却窣窣的流了出来。
“对，还有我父亲。”
“姑娘，别恨你父亲，我们这一辈的男人都是这样的，他们已经尽力了，其实到你们读大学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知道你们的路该怎么走，终究相差了二十多年，这么长时间，时代早已经天翻地覆好多次了。甚至有些父亲，在中学时代，就已经不知道孩子该怎么走下去。阿姨是实诚人，愿意告诉你实情，大多数父亲是不会这样说的。”
“阿姨，您心肠好，我记住了，我有手机，现在就给父母打电话。”
右手抹一下眼泪，从衣兜里取出手机，拨通母亲的电话，然后耐心的等待着。
铃声响到十一秒之后，电话接通，张雪歆不管不顾的大声说道：“妈，我升职了，将这件事情也告诉我爸。”
“你爸就在旁边，他已经听到了，升职就升职，什么时候结婚生小孩，再开心不迟。”
“妈，您就只会关心这种事情。”
张雪歆嘟囔着嘴，埋怨似的说着。母亲的说教立刻出现，并且声调更大。
“那我关心什么，你告诉我。”
“我，您知道我升职就行，别的事情，时至而行。”
“时什么？你抓紧点。”
声调变小了一些，像是心满意足了一样，可是分明不知道‘时至而行’是什么意思。
张雪歆也变的开心，然后柔声询问道：“妈，家里缺什么，我买。”
“不缺什么，就缺你。”
“行，我知道了，那您等着。”
语闭的瞬间，电话忽然被挂断。是母亲主动挂断的，张雪歆吐了吐舌头，点开电商APP，给父亲和母亲各自买了一双鞋，然后将手机收了起来。
未来的道路上，父母已经不能再做引路人。
这样的念想，忽然出现在心中。
是徐灿和许浑的爱情波折，以及和老太太的接触中，教会她的。
其实到了大学，父母就已经不知道孩子的路该怎么走，这是父母不会明说，但是必须深入心中的事情。
不，母亲曾经说起过。
高三毕业那年，亲口告之“以后的路你自己走”。
可是当时并未明白，这句言辞的深刻意义。
此刻，像是忽然被它撞击了一次，震撼感尤为强烈。
应该在刚成人的那一年，就明白这件事情，可是绵延至今，甚至重活一世，才有了深刻的体会。
泪水又一次流了出来，双臂抱住老太太的身躯，歇斯底里般的说道：“阿姨，您能当我的干妈吗？”
“傻姑娘，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就这样定了。”
老太太也抱住张雪歆的身躯，手掌更是轻拍她的背部。
时光仿若凝滞。
温存渗入心中。
张雪歆感觉到了温暖，似乎是老太太的体温。
可是怎么会被心感觉到呢？
细细思量，似乎得到了答案。
这一刻，多年以来不曾得到的亲情，溢满整间病房。
从老太太这里，得到了理想中的母爱，尤当被告知以父亲不会言说的心事时。
直到此刻，才忽然明白，很多事情，需要去悟。
像是人生不可说。
松开环抱住老太太身躯的双臂，自然的垂坠着，面容略微低垂，任由眼泪洗面。
阳光照在身躯上。
寒冷与热烈相互交融。
最终变成父母的面容，这面容是光和影交汇而成的。
“阿姨，看见你，就像看见了我母亲一样。”
“傻姑娘，让阿姨再捏几下你的手。”
张雪歆将手伸出，老太太揉捏几下，然后说道：“这几天手变皴了，赶紧去找昨天带过来的那男娃子，让他替你保养保养。”
“阿姨，人家是爱之辉乐团的首席小提琴，忙着呢！”
“那也得抽出时间照顾你，快去。”
张雪歆再次吐了吐舌头，然后退出了病房。
已经是第三天，行走在人民医院内。
生与死的表情，不再陌生。
苦与痛也清晰了一些。
有时候会觉得，只要瞧一眼迎面走来的行人，就会看破他们的喜与忧。
这喜与忧是没有遮掩的，全然写在了脸上。
“生老病死，时至而行。”这句言辞，又一次出现在心中。
时至而行么？
这次抗拒的心思，少了几分。
是这样的，像是不再恐慌。
人生已经没有多少恐慌的事情。
眼前的赵盛荣，落入眼眸，也变得柔顺了一些。
品尝到母爱的甘甜之后，性情变了一些吗？
似乎是这样的。
双脚缓缓的，慢慢的向他靠近，然后在相隔十米处，停了下来。
默然相望！
相望于彼此的面容，落入眼中，都是新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