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凡人之殇（大章）

夏弥突然有些累了。

龙也会怕黑吗？还是这种被世界抛弃的孤独？

这可能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柔美的娇躯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无声的笑了笑，两条手臂如同被折断的翅膀露出森森白骨耷拉在一边。

不过万幸的是，她还是活下来了。

“喂！小姑娘你没事吧？”

路谷成远远的喊了一声。

很快，一个显得拘谨的中年男人在她视野里黝黑的天空占据了一角。

“其实我更希望说这句话的人是一个年轻的黑发帅哥。”夏弥怔怔的看着他。

路谷成脸色很明显的一窘：“这是什么重点吗？”

他偏过头看向后面没跟过来的红色窗帘。

显然对于这种情况没有什么自己的主见。

不知为何，赵孟华却有些沉默，也许是在观察着另外一个饼状的铁桶？

“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路谷成一边问着，一边试图想要去帮助这个双手骨折的可怜女孩。

但想了半天，脑袋里也没有任何关于这方面的医疗常识，只能又重新尴尬的站在一边。

“如果你想听如何在厉鬼的包围下逃命，我不是很介意告诉你。”

夏弥这番没心没肺的话却让赵孟华突然有些恼火。

“什么意思？这里可没人会惯着你，今天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人，也不差你一个......”

他手指缝隙间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

“等等！”路谷成一惊。

这个怪物终于露出了它血腥的獠牙吗？

他不想看见一个跟他儿子差不多大的女孩被某种怪物杀死。

可又忘了，自己的性命其实也在赵孟华的掌控之中，根本容不得他去阻止什么。

两人同时感到头皮一麻，凛然窒息的阴冷瞬间笼罩了全身。

一条只有赵孟华可以看见的丝线将两人缠绕。

“你是人是鬼？”夏弥有些惊疑不定。

一头受伤的龙王当然不会在乎那些蝼蚁一般的人类，甚至还可以适当发泄一下她那憋屈的情绪。

但如果是厉鬼那便要另当别论了，龙王的傲慢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你也许可以叫我驾驭厉鬼的人......”赵孟华面无表情的解释道。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这种掌控别人性命的感觉，还真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美妙权利......

不！我真的可以这么做吗，我从没想过要这样杀死她......

赵孟华突然有种发自内心的恐惧，驾驭厉鬼以后，我真的还是人吗？

但心底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催促着。

干枯的手指最后还是不安的开始在空中跃动。

优雅的就如同在舞台上演奏着一首凄美的钢琴曲。

夏弥便用着僵硬的动作从地上艰难的爬了起来，这才看见那个红色窗帘下的滑稽轮廓。

但已经没办法对着眼前这个无论不类的东西笑出来了。

折断的手臂在这个过程中无时无刻都在给她带来着痛苦。

冷汗从额角滑落。

站在猩红满地的铁板上，随着赵孟华手指的舞动，她森然的白骨抬起，与身体躯干形成一个十字。

在这白与红的点缀下，就像是某个意义深远的雕塑。

就在她垂下眼帘似乎在等待审判的时候......

“放开她。”一双黄金瞳的刺入，立刻破坏了这里凄美典雅的氛围。

“楚子航？”赵孟华声音嘶哑，手指微微一颤。

但无人回应。

黑暗笼罩中，夺目的黄金瞳下突然燃起了炽热的火焰。

“唰～”

随着氧气被抽离的轰鸣，热浪扑面而来，赵孟华仿佛感觉到了烈火的窒息。

橙红色的火焰顿时喷涌而出，像蛇一般扭动，纠缠，形成一条巨大的火柱向这边冲来。

“嘁...”赵孟华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有些来不及控制夏弥挡在火焰的前方，但也没有因此乱了手脚。

索性一把将遮在头上的窗帘挥舞起来，掷向两人的中间。

“轰！”

吞吐的火舌直接洞穿了路上所有的障碍物，黑色的烟雾沿着焦黑的路面升腾而起。

一时间，在场的几人都无法看清赵孟华的情况。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楚子航！小心！”

夏弥忽然睁开眼睛，一双黄金瞳也随之亮起。

她能感觉到控制身体的阴冷始终没有散去，甚至还愈演愈烈。

就趁着赵孟华注意力转移的间隔尽可能的释放了言灵。

但很可惜，仅仅只有一道青色的旋风出现，渐渐吹散了周围遮蔽视线的黑色烟雾。

几人眼前便出现了一个男性上半身一截焦黑的残躯，冷冷悬挂在半空中，疯了一般发出歇斯底里的笑声。

他的身上还残留着几缕没有燃烧殆尽的火苗。

痛吗？已经麻木了......

“楚子航，我有的时候真的很羡慕你，知道为什么吗？”

赵孟华睁开空洞的眼眶，被挖去的眼珠让楚子航心里感到了一丝寒意。

“你帅气，你有才，你高高在上，不屑一顾！但这都不是最主要的......”

他根本不在意有没有人回答，自顾自的说着。

“单纯，可笑！为什么你可以活的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哪怕是末世都可以这样安然的慢条斯理？而我们呢？连活下去都很难做到啊！”

赵孟华忍不住大吼。

楚子航摇摇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有什么冲我来，放了那两个人。”

“你的眼里真的没有一丝怜悯？那我就让你看看到底什么才是残酷的现实！”赵孟华脸色麻木。

他干枯的手指微微一动。

楚子航顿时如临大敌，可预想中的袭击并没有到来。

而远处看着这场如同世纪大战般的科幻场面，被吓的怔怔发呆的路谷成。

还没有搞明白事情为何会发展成这样，就被再次控制着移动起来。

“不管我的事啊！你答应过要帮我找儿子的！”

路谷成有些恐惧的硬着头皮质问道。

夏弥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深深的看了赵孟华一眼。

“我答应过的事情怎么会反悔，现在就是在带你去找你的孩子啊。”

他裂开嘴唇，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说不定还可以顺便帮你报仇。”

路谷成心里的感觉越来越不妙了，他甚至没有去追问赵孟华到底是什么意思。

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一直被他下意识忽略的饼状铁桶，在视线中不断的被放大。

那里的地面都被染的血红，粘腻的脂肪和肉泥堆砌在那，旁边一根断裂的骨头竖在一个被挤压变形的名牌运动鞋里。

“这个，鞋子...不会的，不会的！”

他的声音突然颤抖了起来，随即感到了一阵天旋地转。

原来赵孟华早已放开了对他的控制，他现在的动作全凭着本能在行动。

但即使路谷成摔倒在地，手里却还是紧紧抓住了那只被挤扁的鞋子。

“这是我给泽泽买的，不，也许只是碰巧遇见了同款！”

他趴在地上艰难的移动着，仍然不愿意相信那个残酷的事实。

直到用手指头钩住了那个铁桶。

腥臭的烂肉味道扑面而来，可路谷成却像是丧失了嗅觉一般，魔怔的用手扣着缝隙中的骨头渣子和碎肉。

那些肢体碎片甚至不敢让人将它们和人类联想到一起去。

“够了！你想干什么？”楚子航不忍心再看，转头冲着赵孟华低声喝道。

他不理解对方这样做的目的。

“是我想这样做的吗？没有啊，我根本没有去控制他，你去帮他啊，不是很喜欢当英雄吗？”

赵孟华摊了摊手，语气很是无辜。

“疯子......”夏弥喃喃说道。

“你说我是疯子？那你们又是什么？伪装成人类的冷血怪物？在你们眼里，他！他！！他！究竟算什么？”

赵孟华表面上嗤笑了一声，用手指了指路谷成和那一地碎肉，还有自己。

哪怕是处于上层社会的他平日里也根本没听说过世界上还有这些披着人皮的怪物，怎么就突然之间全都冒了出来。

【还是说，这些厉鬼本身就是它们的同类，或者是被故意制造出来的！】他心里却压抑的想着。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也是人！我从没想过要害谁，同学们都死了，我难道不伤心吗？看着熟悉的人一个个死去变成怪物，谁的心里不痛苦？”

楚子航并不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但对于赵孟华说的这些话感到了出奇的愤怒和一丝恐惧。

对于自己身体的奇怪变化，也感到了有些不安。

在看到夏弥的黄金瞳时，更是从心底产生了一丝怀疑。

但是根本没有人来解释这些问题！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各自的气势在此刻交织，犹如利刃在黑暗中相互发出杀气。

楚子航的脸上刻满了紧绷的线条，眉角微皱，嘴唇紧抿，眼神里透露着一种压抑的情绪。

而赵孟华脸上本就残破无比，几人只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骇人的阴冷杀气。

这两个都在绝望中挣扎而变得逐渐迷茫的年轻人，就这样坚持着各自的想法，冷漠的对峙着。

但此时。

路谷成已经快要疯了，他半哭半笑，眼睛里模糊得看不见任何东西。

颤抖着手臂抱着一地残骸跪在那里。

“爸爸来了，泽泽，爸爸来救你了.....”

“别怕，爸爸马上带你回家，你最爱喝冰可乐对不对？今天咱们敞开了喝......”

“回家，回家，啊啊啊！！！”

几人紧张的氛围顿时一泄。

夏弥不知怎么了，听到那个男人的嘶吼，眼眶有些微红。

从龙茧中诞生的那十五年里，她从未有过这种情绪。

原来，龙不但会怕黑，还会同情地上的蝼蚁......

即便这样想着，她却还是扬起高傲的脖颈。

龙王刻在骨子里的尊严不允许对着人类露出这种懦弱的情绪。

楚子航则有些沉默，他想不到该怎么去安慰那个失去孩子的父亲。

“我错了，楚子航，我收回刚才说的话......”

“看看你们，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也许真的没有人可以在这个绝望的世界里正常的活到最后。”

赵孟华语调有些病态的阴沉。

这回楚子航却没有再反驳他的话了。

这座城市里仅存的人们心里也都非常明白，这里终将是无人生还的地狱...

“我答应过你的，回家吧，迷途的孩子。”

赵孟华又突然喃喃道。

路谷成好像也听见了他说的话，身体微微一颤，停止了手中拼凑尸体的举动。

只见他伸出两只没有指纹的干枯手掌，一条条阴冷的丝线从漆黑的指缝间飞出。

连夏弥头上的丝线也参与了进来。

这些丝线在赵孟华眼中勾勒出一个没有色彩的五线谱，穿向那一地碎肉。

他开始沉醉的挥舞起手指，如同一个万众瞩目的音乐家，指挥着线谱优美的演奏起了一首地狱之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路谷成呆呆的看着视线中渐渐被拼凑起来的人影，拼命的揉着双眼想要看的更清晰一些。

可是他已经哭的半瞎了，根本无法得知眼前站着的人到底是谁。

所以他激动的问了：“你们看看，帮我看看，这是不是我儿子！”

楚子航有些不忍，但还是说道：“是他，我见过的，叫路鸣泽对吧？”

路谷成又看向夏弥。

“是那个小胖子，就是...没以前可爱了……”

几人都有些怔怔的看着被缝合起来的尸体。

虽然它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线条，但还是可以辨认出，那就是路鸣泽！

“哈哈！我儿子活了！”

路谷成手舞足蹈显得非常高兴，可又小心翼翼不敢去触碰那个尸体。

在场的几人没人能知道他是否已经疯了。

又或者是我们都疯了。

这首来自地狱的歌谱还没唱完，可楚子航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他有点想他的父母了。

瞥了一眼沉醉的赵孟华，抱起正在发呆的夏弥，就要逃走。

“我好像没有说过你们可以走吧？”

赵孟华阴沉的说道。

对付几个没有驾驭厉鬼的普通人对他来说简直算不上有什么损耗。

但没有鬼蜮的他也很难直接留住两人。

楚子航已经察觉到身后突然追过来的阴冷。

他咬了咬牙，将夏弥抗在肩上，腾出一只手将人皮书拿出。

但现在翻看书中的内容已经来不及了。

他抬手将人皮书甩向感知中那道阴冷气息的位置。

这种时候楚子只能选择去赌一把。

这是独属于灵异之间的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