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浩宇许久没有说话,他很明白,这个案子已然有了结果。
不过,本还有斡旋的余地,他没想到薛月会承认得如此洒脱。竟然放弃了最后的困兽之斗,直接缴械投降。之前那些处心积虑的掩人耳目倒像是多余起来。
彼时,对面坐着的这个看似很柔弱的女子,尽然导演了一场残忍的谋杀;口口声声说着自己生性凉薄,却又在危险来临前独自揽下了所有的罪责,话里话外都是在为薛义凡开脱。像是两个极端的对立面在互相拉扯,有点矛盾,有点狰狞。
“邢警官还有话要问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就跟你走吧。”两杯咖啡均已经见底,薛月抬起头,看着邢浩宇的眼睛,问到。
“你知道跟我走后的后果吗?”邢浩宇严肃的看着薛月,一字一顿的说道。
“非常清楚。这一辈子,活得够久了。”
“你还不到30岁。”
“与我而言,生活其实挺累的,生来就没有父亲,我的父亲并不是死了,而是去爱别人去了。也是因为没有父亲、母亲性格软弱,我已经记不清在长大的过程中受过多少次欺凌和冷眼了。作为一个被仇恨填满的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我那个没有尽到一天责任的父亲。在者,就是韩心彤。在她身边我像是一只丑小鸭,并且是一只永远不可能变成白天鹅的丑小鸭!所以,这世上哪有什么童话啊,丑小鸭怎么可能变成白天鹅呢,别做梦了!一个全身被仇恨和嫉妒填满的人,能活到现在,其实已经不容易了。你不是我,不会懂;所有人都不是我,所有人都不会懂!”
“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要提醒你,如果对警方恶意提供虚假口供并且导致严重后果的,需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这个我自然也是知道的,今天和你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谈话,自然就是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我保证,对你说的都是真话。”
“再和你确认一下,你确定在整个过程中薛义凡都毫不知情?”
“反正我没告诉过他,他自己猜到没有我不知道。但是他即便知道,那也仅仅是他的猜测,当不得他知道的证据,不是吗?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没有必要欺骗你们。”
“但是,在调查的整个过程,他不仅助你完成了杀人事件,也欺骗了警方。”
“他帮我做事的时候并不知道我真正想做的是什么,这一点需要明确。他不知道他是在帮助我杀人,我为什么不告诉他,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怕他知道了不帮我了。至于调查过程中欺骗你们的事,这确实是他的不对,他的罪责,他自己需要承担。”
“你要知道,整个过程中,薛义凡到底充当了一个什么角色,不是由你一个人说的话来决定的。”
“我知道。那,那,他就目前这种情况,会被判多少年?”
“这样视他具体做的事情以及主观恶意来决定,这个问题我暂时无法回答你。”
“如果说的这般,他会被判多久?”
“这个问题我确实无法回答你,因为我不负责量刑。”
“不会比我久吧?”
“目前来看,是的。”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只可惜,那个人看不到他心爱的儿子把牢底坐穿了,尝不到白发人送黑发人了痛了。”
“不管是你,还是黄鑫,对他都是一样的,都是他的骨肉!”
“对啊,让我自己变得不堪,是不是也是对他的一种惩罚?如果他真的因为我的事而难受,那也算是我胜利了!”薛月脸上漏出惊喜的表情,向邢浩宇点头示意。
“这么好的太阳啊,刺的我眼睛都睁不开。可它们从来都只温暖我的身体,却从不走进我的心里。”走出咖啡厅,薛月不自觉的抬起手放在眉眼,试图遮挡这刺眼的光芒。
这个举动让邢浩宇反感中竟然生出些怜悯,心里五味杂陈。
薛月这招弃车保帅倒是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随后,薛月由邢浩宇领着,两人一同乘飞机到了宜市,进了看守所。
“我这主动交代这么多,在量刑的时候会按照自首情节来考量吗?”在即将和邢浩宇分别的最后,薛月突然说道。
“抱歉,这个我也无法回答你,你今天主动说了那么多,如果都是真的,我相信到时候量刑时他们会酌情考虑的,你要相信法律。”邢浩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说出些冠冕堂皇的话。
“好吧,当我没问。”说完,跟着工作人员向里走去。
邢浩宇看着她单薄的身影,没有破案的喜悦,心里反到生出一种说不出的苦涩来。
随即回到车上,发动车子,慢慢悠悠的回了分局。
“其实,从经验上来讲,这个案子,薛月的嫌疑从一开始就一直有,现在证实是她,一点也不奇怪。”卜添一边吐着烟,一边说道。
“你少抽点儿烟吧,体检查出来的肺结节看你是一点儿都不怕啊。”邢浩宇抢过卜添手里的抽了两口的烟,掐灭。
“我还记得,案发的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见到薛月,第一次和她说话,她给我的感觉真的就是那种人畜无害、楚楚可怜的形象。现在,只觉得,还是经历得太少,所以,看人一般都不准。”张越感慨。
“这件事告诉我们,选对朋友多么重要啊。”薛辉说到。
“有的人,你对她百般千般好,就一次不好,你以前的好就都不做数了;有的人,不懂羡慕,只会嫉妒,最后因嫉妒成魔。薛月就是第二种,其实,挺可怜的。”邢浩宇补充道。
“案子破了不是应该庆祝一下?结果你们竟然在这里伤春悲秋?”
“但是,说薛月凉薄没有人情味吧,最后时刻她却将所有罪责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昨天在和她谈话时,她甚至还和我确认,薛义凡的罪责重不重,特别关心的样子。”邢浩宇继续说道。
“怎么,邢警官,你感动了?”张越一脸坏笑的酸道。
“我不敢动,只是好奇。这个薛月,能够策划杀害和自己一起长大的朋友,恨抛弃自己的父亲数十年如一日,仇恨在她那里好像不会随着时间变淡,而是在岁月里永恒。可竟然在最后的紧急关头,担心这薛义凡的安危,人性这个东西,真的很奇妙。”邢浩宇不知怎的,有点疑惑。
“人性这个东西太深奥,不是我们能看得明白说得清楚的。在这行干了这么多年,自认为听得多,看得也多,可是,我仍然很可能就被下一个案子震惊或是感动。所以,讨论这些没用,我们的任务是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至于为什么发生,不在我们的考究范围内。”卜添不喜欢讨论大家正在说的这个话题,太深奥。
“那我们想想今天去哪里聚个餐吧,这段时间一直精神紧绷,必须吃顿好的。”徐良附和。
“最好是吃完之后再去唱个歌!”
“那还不赶紧看看去哪里吃!”
就在这时,邢浩宇电话响了,来电是一个陌生号码,整个电话只持续了不到30秒,一团疑云悄悄爬到脸上。
“什么事?”
“刚刚看守所打来电话,说薛义凡去自首了,指名要找我,说是要为薛月翻供。”
“他什么时候突然来了宜市?”
“不知道,看来这事还没完。”
“那你什么时候去?”
“我现在就去。”
“我和你一起去。”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