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轻摇羽扇,略微思索了一番,便道:
“机伯以主公守荆州,遣大将守益州的想法,亮以为太过冒险。
“荆州四战之地,敌人随时能打进来,稍有疏忽,就会成为阶下之囚。
“主公一旦被俘,则大势去矣。”
伊籍反驳道:“俗话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主君长时间待在没有危险的宫殿里,必然会丧失警惕,甚至会失去战斗的欲望。
“就像益州的刘璋,一直待在安全的成都,城里有数万精兵,粮草也充足。
“可一旦被敌军围城,他必然不敢战斗,只会拱手投降。
“难道孔明兄想让主公,或者主公的后代,都变成刘璋那样懦弱的人吗?”
诸葛亮扇子摇得快了些,道:“益州人好内斗,谁也不服谁,只派一个大将,很难镇住他们。
“而且益州地形易守难攻,一旦大将反叛,卡住荆州通往益州的道路,想平叛都做不到。”
伊籍道:“益州人好内斗,是因为统治者公私不分,处事不明,让百姓们不服气。
“可以用公开、公正、公平的法律来约束大家。
“只要做到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根本不需要主公镇压,一个文吏就能管好益州。
“籍大胆猜测,若是让孔明兄和主公一起镇守成都,千年之后,当地人敬重孔明兄,肯定会胜过敬重刘玄德。”
诸葛亮忙道:“亮既然出仕,必会忠于主公,什么千年之后,此话莫要再提。”
伊籍笑笑,继续道:“主公仁德,就算打了败仗,也不会有人反叛;
“反之,若主公残暴,即使一统天下,照样会有人举起叛旗。
“所以,将领的忠诚度,和主公的为人有关,跟地形又有什么关系呢?”
诸葛亮的扇子“呼呼”地摇着,道:“益州南通南中,东连荆州,北接汉中、凉州。
“主公坐镇益州,则威势可以覆盖到周围这些地方,方便我们获取他们的资源。
“若主公待在荆州,西南的蛮族和西北的羌人一旦作乱,我们鞭长莫及,就会失去这些资源地。”
伊籍道:“西南蛮族有蛮王,只要蛮王心服口服,不用派遣军队都可以让他们安定下来。
“西北的羌人崇拜强者,派遣一个大将就能镇住他们。
“而荆州不止是四战之地,也是四通之地。
“南面连着交州,交州通海,可以获得的资源比蛮荒之地更多。
“而且……”
伊籍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觉得诸葛亮这时候应该不认识司马懿,也绝对猜不到司马篡魏的事情。
在诸葛亮“哗哗”的扇风声中,伊籍继续道:
“孔明兄在隆中对里说,待天下有变,就要发兵中原。
“这‘天下有变’,应该是指曹氏篡汉吧。”
诸葛亮点头。
伊籍道:“天子如今被曹操挟持,就是一个住在豪华牢笼里的囚犯。
“曹氏想要篡汉,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但曹操并没有这么做,可见他是个能隐忍的人。
“我猜测,曹操甚至可能会隐忍一辈子,到死都不篡位,而把篡汉的事情,留给他儿子做。
“这样的话,他有的是时间收买人心。
“如此,真到篡位那一天,恐怕并不会引发巨大的动荡。”
诸葛亮道:“动荡肯定会有,改朝换代那么大的事情,地方上需要时间适应的,这个时候,我们出兵,遇到的阻力会很小。”
伊籍点头道:“你说得没错,问题是,在动荡消失前,我们来得及打到中原吗?”
诸葛亮扇子狂摇,不回答。
伊籍自己回答道:“从益州出秦川,山道蜿蜒,七担粮食送到前线,只余一担。
“敌军若是派个擅长守城的将领,死守关卡拖延时间,我们必然会失去这天赐良机。
“而荆州只有一员大将,出征则没人守荆州,肯定会被江东偷袭,如此,北伐必然失败。”
诸葛亮似乎找到了伊籍话语中的错误,扇子一顿,道:
“彼时我与江东处于同盟状态,你凭什么说江东一定会偷袭荆州?”
伊籍道:“三分天下,就注定了两个弱者肯定会联手对抗强者。
“但这强弱之势并不是固定的。
“现在曹操强,我们和江东弱,所以孙刘联手抗曹。
“但是当我们抓住时机北伐的时候,我们是强于曹氏的。
“这时候,孙权就会害怕我们打败曹氏,实力大增,反手再把他给灭了。
“因此,只要曹氏派一个能说会道的使者去江东,就可以和江东达成同盟对抗我们。
“所以,我断定,当我方大将从荆州北伐曹氏之时,江东必定会来偷袭。”
诸葛亮扇子又开始狂摇,他道:“那荆州北伐之时,再派一个大将去守荆州,不就行了嘛?”
伊籍道:“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地方有两个长官,底下的人听谁的?
“这样做非但不能让荆州安全,反而会给敌人可乘之机。”
诸葛亮扇柄都要摇断了,道:“到时候,就让主公亲自去镇守荆州,那底下的人,就知道该听谁了。”
伊籍笑道:“既然如此,何不在一开始,就让主公镇守荆州呢?”
“啪”,扇柄摇断了。
“哈哈哈哈”
诸葛亮大笑。
伊籍也笑。
笑完两人喝茶。
诸葛亮道:“天子守国门这种事情,只能天子自己提出来,或是他的亲信建议,我提不合适。”
伊籍明白。
一个刚应聘进公司的员工,提议老板坐前台,不管理由多充分,估计都会被安排到最靠近厕所的位置去。
第二天,诸葛亮叫他弟弟诸葛均继续耕地,说等他功成之后,回来归隐。
伊籍不给诸葛亮留退路,道:“如今正是戮力同心的时候,军中高级将领都把积蓄借给主公了。
“还请孔明兄把地卖了,把钱投进共同的事业中去。”
诸葛亮点头同意。
伊籍看了看农庄,又道:“这也不是你祖宅,没地留着它干嘛,不如一起卖了。”
诸葛亮也同意了。
刘备道:“备回新野就为先生置办田地宅院,保证比这里好。”
诸葛亮谦让道:“不需要破费,有个能遮雨避风的屋子就行。”
伊籍道:“要啥屋子,和赵将军一样,住军营就是了。”
诸葛亮为难道:“亮有家眷,不方便。”
伊籍道:“让嫂子忍忍呗。”
黄月英拿着扫把从屋里杀了出来。
伊籍“哈哈”笑着夺路而逃。
众人大笑。
玩笑开过,大伙儿一起回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