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此时的贾母上房。
诸位太太一面吃着樱桃番茄,一面嘴里啧啧称奇。
酸甜适中,确是好零嘴。
鸳鸯说得也没错,若是膳前食用几颗,倒也使人胃口大开。
这不,薛姨妈吃着吃着,这会腹中有点饿了。
三春和湘云,因谈起煜表哥便停不下嘴,宝钗听得起劲,没人发现林黛玉这会儿离开了。
忽而。
只见掀帘声响起,后门急急跑进一位婆子,那慌慌张张地模样,顿让一众太太们侧目而视。
“该死的东西,没规没矩,你在那位执事的手下办差,难道他就没教过你章法吗?”王熙凤立时扭过苗条的身段,趋步上前,指着那神色慌张婆子的脸面啐骂起来。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一时情急,忘了让人传禀,琏二奶奶告罪,告罪。”守门婆子脚下一软,顿时跪倒在地上。
她这会才惊觉,先前慌里慌张,为贪图方便,竟从后院门这头进来了。
“凤哥儿,且先让她说事,再论处置。”贾母眉头轻蹙,从鸳鸯手中接过手帕擦手。
“禀老太太、太太、琏二奶奶,煜大爷在后院穿堂那头,正在发作赖总管,赖总管一时犯难,唤小人过来请示琏二奶奶,还有禀知老太太、太太一声。”
话落。
贾母手上微抖,帕子掉落地上,这会子攒眉苦脸。
王夫人双眉紧蹙,较之老太太,不逞多让。
上房立时变得鸦雀无声。
半晌。
率先回过神来的王夫人,诧然道:“噫,煜哥儿何时进的府,怎没瞧见他过来老太太这边走动,话又说回来,这才刚回府,好端端的,他又怎会发作赖大?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闻言,贾母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老二家的。
不及王熙凤继续发问,那婆子急急将根由给说了。
一面说,一面不住地伏首,这会都磕出红印来了。
除了贾母,众人这才记起,林丫头这会人不在。
贾母的脸色这会布满阴沉,眼皮耷拉下来,不知在想什么。
王夫人、薛姨妈的神色略显尴尬。
李纨则是垂着螓首,走到贾母身旁,细声宽慰道:“老太太别动怒,当心气坏身子。”
贾母拍了拍李纨的手腕,从罗汉矮榻坐了起来,随后示意鸳鸯搀扶她起身:“都动动身子,随我一道瞧瞧去。”
王夫人、邢夫人眼见老太太坐起,皆是身子离椅,侍立起来。
这会听见老太太的话,薛姨妈也从椅子起身。
众人拥着贾母往后门出去。
王熙凤留在后面,招呼一众姑子们。
“该死的,你自個儿去领罚。”将姑子们招呼出去,王熙凤不忘处置那个冒冒失失的婆子。
不料,出了后门的贾母,回头吩咐道:“丫头们留下来,太太们随我过去。”
三春、湘云等闻言,只能朝老太太福了一礼,停下身子。
薛宝钗与薛姨妈相视一眼,随后屈膝驻足。
“今日让姨太太见笑了。”贾母吩咐完,随即招手薛姨妈上前,与她伴行。
薛姨妈先是看了一眼乖囡,随后抬脚迈向贾母,措辞一会。
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说道:“老太太外道了不是,高门大户里的鸡毛蒜皮事,比比皆是,况我家也是这么个情形,正好今日,瞧瞧老太太如何定案,待我学学,回头便教导家人。”
贾母嘴角挂起一丝笑容,拉过薛姨妈的手,朝着后罩院穿堂那头走去。
…………
却说早前的后罩院。
林黛玉侧倚在美人靠上,小脑袋埋在臂腕里面,这会瞧不见她的脸蛋。
方才就想起身走人,后听见煜表哥的脚步声响,遂羞愧得只一味埋首,却也渐渐止住涕泣。
李煜望着倚栏抱膝埋首的林黛玉,面无表情的神色忽而变得柔和。
高门大户,腌臜的事儿多了去,府里下人乱嚼舌根,确也正常。
有时候,主子们也管不过来,惟有撞见了,才会责骂一顿。
这会林黛玉哭得如此伤心。
不外乎林如海新丧之因。
连最后一个血亲,也撒手离她而去。
这一次哭,哭得是最后亲情的沦丧,并非是下人们的乱嚼舌根。
原著里,连王夫人的陪嫁周瑞媳妇,亦被她怼得垂首不语,况说这些下人?
这一回掩面自泣,有自怨自艾,亦有对血亲的痛惜。
自此,她从养在舅舅家的外甥女,变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女。
前一阵儿在码头,李煜便从她那双疲惫而黯淡、哀愁的美眸中瞧见两个字“浮萍”。
思忖间。
李煜渐渐蹙起眉头,他前世参军以来,就很少接触女孩,最不会哄女人了。
何况一遭来到这男女大妨的年代?
想了想,遂只能佯装眼前的黛玉是湘云。
“湘云,是你吗,湘云妹妹,你咋就在这里淌眼抹泪了?”
李煜肉眼可见,黛玉的身子忽而绷紧起来。
环抱着双膝的纤纤素手,这会的袖子微微抖动着。
“莫不是宝玉那该死的,又惹恼你了,且和煜表哥分说分说。”
“噫,三年不见,你咋吃的比林妹妹还要瘦了?”
“快别伤心了,身子是自个儿的,因为旁人的过错,反而恼羞成怒,这是不对的。气坏了身子,岂不变成拐着弯在惩罚自己?”
“你放心,刻下林妹妹长得比你还要壮实,且让林妹妹替你出这口恶气,林妹妹答应我,她要跟我学拳,届时她学会了,自会替你痛揍宝玉。”
“湘云呀,煜表哥同你说,林妹妹力气可大了,方才我骑着小毛驴载她回府,她那双手抓得我肩膀,忒也疼了,让她出拳揍宝玉,保管宝玉疼得找不着南北。”
嗯?有戏。
只见林黛玉的香肩,这会一抽一抽的。
玉手攥紧的绣帕,早已绞成了一团儿。
李煜见状,佯装到底,大咧咧地挨她坐了下去,拿肩膀去撞林黛玉的香肩。
一下、二下、三下四五六下。
嗯,别误会他是在占便宜。
主要是,三年前湘云就喜欢和他这般撞着玩。
佯装嘛,可不得扮像样一点儿。
这会儿。
林黛玉倏而抬起螓首,那张隐现绝色玉容,这会憋得红彤彤的。
美眸满是气恼之色,怒啐道:“放屁,我身子哪有比湘云的壮实了,再者说了,那会子骑在毛驴身上,风又大,人家可不得死命抓住你的肩膀?你若是把我摔下来,怎生可好?”
“喛哟哟~”
“当人面说长短,该打。”李煜抬手假意打了一下嘴巴。
林黛玉恨恨地剜了李煜一眼,气咻咻地说道:“你便是故意的,哪怕你外出三年,你不大记得我的模样,我们不才在码头刚见过,便是怎样,你也会认得我这身衣裳才是。”
李煜见黛玉这副牙痒痒地表情,顿觉有趣,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温声道:“你没有穿着那件氅衣,况你这身衣裳,我记得湘云妹妹也有一套,这地儿冷,别在这待着,回屋暖和。”
说毕,李煜整容敛色:“你记住,你不只是孤身一人,你有老太太,有大舅小舅。”
“有煜表哥在,不管将来、刻下,终没人能欺得了你,也没人能敢欺你。”
“哪怕是你未来的夫君,但凡他敢朝你甩脸色,你只管回来告我,煜表哥保管替你出气,打得他找不着东西。”
林黛玉听了前面两句,心下不由一暖。
待听见后面那句,双颊不由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恰似朝霞轻扫过的云彩。那双晶莹传神的眸子,闪烁着慌张。
煜表哥,果真还是三年前的那个性子。
林黛玉那双美眸,这会落在李煜的侧脸,心头黯然一叹:若我能有煜表哥这般随心所欲,那该多好?
须臾。
李煜转过脸。
黛玉这会迎上煜表哥那双深邃的星眸,慌乱地垂下螓首,双手绞着手帕,不知所措的模样,透露出一丝可爱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