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天使,贾家复又落得一个清静。
贾敬和贾政兄弟俩,要合计着如何上书兼祧,将要跟进梦坡斋的李煜轰走。
“你赶紧回东府,让你珍嫂嫂给你安排好吃的,别来烦我,晚点你再骑着小毛驴,过来接大舅回去。”
见贾敬赶人,又听见后面那不要脸的话,李煜嗤笑一声,背着手往荣庆堂走去。
“这浑小子,越发不把我这个大舅放在眼里。”语气虽责骂,然则脸上却并没有要怪责的意思。
“敬大兄,你别瞧着明晦面上这般作派,实则他心里却是一个知冷暖的哥儿。”
“三年来,他往府里寄了多少奇珍山药,不就是念着你这位大舅吗,我倒好,连着沾了你的光。”
贾政捋须说毕,方请贾敬落座。
“哼哼,若不是瞧着他对我尚存有孝悌的份上,我岂又会从观里赶回来,替他操心这门亲事。”
贾政瞧着贾敬目带欣慰地落了座,摇了摇头,对于敬大兄这番言不由衷的话,他也听腻歪了。
打明晦从清虚观被他接回来,他那亲儿子珍哥儿,地位于府里一落千丈。
明眼人,谁瞧不出来?
明晦的宝贝是他口中的小毛驴,敬大兄的宝贝,则是明晦。
不提贾敬和贾政二人如何合计。
且说李煜背着手,出了荣禧堂,一路来到贾母院垂花门。
他虽是主子,却是男性,自是不好从贾母后院闯进去。
于路上闻听仆妇的舌根,这才记起宝玉昏过去的事情。
念及此,李煜随即驻足思忖起来。
这会子过去荣庆堂,免不了遭老太太一顿念叨,但刚回来不去请安,怕又说不过去。
……
荣庆堂。
贾母上房较之以往,少了那些欢声笑语。
这会也冷清了不少。
薛姨妈婉言声称有事,带着宝钗回了梨香院。
三春、湘云这会在黛玉院落里,正拿话打趣着林姐姐。
邢氏一早称恙回了东跨院,应该是赶回院里偷笑去了。
王夫人这会在宝玉院里侍候着。
贾母斜卧在矮榻上面,琥珀双手棒着手炉,挨着老太太的脑袋三寸许远,借此替老太太的头供暖。
鸳鸯跪在地下,拿美人槌替老太太捶着双腿。
李纨王熙凤这会侍立两边,垂首不语。
这时,门外一位婆子掀帘走了进来。
“禀老太太,东府煜大爷差人过来传话,说是因天家赐婚,眼下的煜大爷狂喜之下,一时承受不住,昏了过去,今日便失礼不能过来请安,他日再过来定醒。”
那婆子小心偷眼看向鸳鸯,硬着头皮提了一嘴:“煜大爷又说,他刚回来,院里除了袭人一个,怕是忙不过来,说是要把鸳鸯唤回去,帮衬着袭人一把。”
贾母听了,心头更加不好了,闭了眼,无力地朝鸳鸯摆了摆手,“鸳鸯,你且先过去东府住几日,随后再回来侍奉我。”
鸳鸯随即从地上起身,将手中的美人槌交给玻璃,朝老太太福了一礼。
出了后门,要先回她那屋,拾掇几件换洗的衣物。
鸳鸯先换了一身衣裳,一面收拾衣物的同时,一面心头砰砰直跳地胡思乱想。
当年大爷可是发话了,说是回来就要她暖床。
今晚,可咋办?
磨蹭了大半日,鸳鸯这才将套了三件换洗衣裳的小包袱,挎上香肩。
再次来到贾母上房,辞别老太太后,方掀帘离开。
一路至西角门,瞧见那道经年不见的身影,鸳鸯的心头一时浮起复杂的心思。
眼下大爷与老太太,关系可不怎么好,她夹在中间,实难做人。
李煜看了一眼自己的大丫鬟,思绪不觉回到了六年前。
那年自己出海归来,给老太太送了一件富贵祥瑞的珊瑚石。
老太太一时高兴得合不拢嘴,张口便要赏赐自己一位大丫鬟。
李煜后退一步,假意婉拒。
那时,贾母眼里只有那块接近四五尺高的珊瑚石,闻言当即表示,长者赐,不能辞。
遂又满口说着:“难得你小小齿岁,便出海替我寻这玩意,这份孝心,实属难得。挑罢!你且放宽心去挑,但凡你瞧上屋里任何人,我都答应了。”
“既如此,辞不恭,受之无愧。那便请老祖宗,把鸳鸯赏给我罢。”
迄今为止。
李煜尚还记得老太太登时黑下来的脸面,只差给她一个锅盖了。
贾母显然也是个人物。
想了半日,张口便应承下来:“罢了罢了,既然我放了话,你又挑中鸳鸯,那我便把她赏给你。”
“不过,眼下你齿岁还小,未到成婚的年纪,鸳鸯先在我屋里待着,我先替你调教调教,且等你大婚那日,我再打发她去你屋里。”
“既是要赏丫头侍候你,那我便把珍珠一并赏给你,让珍珠先过去东府侍奉你起居,鸳鸯,就先留我这屋。”
嗯,鸳鸯和袭人,便就这般戏剧性,成了李煜身边的大丫鬟。
鸳鸯来到大爷跟前,眉眼透着一丝欣喜,朝出神的李煜施了一礼,脆声打起招呼来:“大爷,你的身子骨,可比三年前的壮实多了。”
李煜被鸳鸯行礼打断,回过神来。
这会的鸳鸯穿着桃红百子刻丝银鼠袄子,葱绿盘金彩绣绵裙,外面套了件青缎灰鼠褂子,裙摆随风摆动着,依稀可见里面一条棉衣冬裤。
不得不说,鸳鸯果真是红楼第一大丫鬟。
性子先不提,单论她往这一站,那高挑的身段儿,便在一众颜色绝佳的贾府丫鬟中,鹤立鸡群。
况且,原著曾有过一段描述:宝玉曾一度黏着鸳鸯,要吃她嘴上的姻脂。
盖因宝玉瞧见鸳鸯的肤色白嫩,尤比袭人的要强出三分。
嗯?我这会想那个大脸宝作甚?
李煜招了招手,笑道:“我家鸳鸯倒是长得越发出挑了,嗯?老太太真就这么便宜,肯把你给放了出来?”
鸳鸯这会俏脸染绯,见大爷的衣赏有点凌乱,垂着螓首上前替李煜整理起来。
“大爷,老太太这三年可是念叨你不少,明日你若得空,切记要找老太太请一回安。”
语气一顿,鸳鸯语气变成蚊蝇那般:“老太太让我先过东府住几日,过后再回她那屋侍奉。”
果不其然,老太太一时半会,还是离不开鸳鸯这个大丫鬟的。
李煜不免在心里腹诽一句:我在大同镇那会,就知道这个算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