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禧堂。
这时仆妇进来传报,说是大太太往这边过来了。
作为弟弟的贾政,这大嫂子来了,自当亲出门外迎一迎。
贾敬微感诧异,这个小门小户的邢氏,这会寻过来作甚?
贾政笑脸迎出去,不等他把兼祧一事说出来。
邢夫人当即就劈头盖脸问道:“政弟,嫂嫂且问你,二丫头的亲事,为何我这个做母亲的不知情,你这好弟弟,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嫂嫂?”
贾政被大嫂骂得有点懵,素来脾气温和的嫂子,怎今日支楞了起来。
不等贾政回话。
里面安坐的贾敬,眉头立时紧锁,脸色已经黑了下来。
瞧赦弟这个媳妇儿,这是兴师问罪还是要悔婚?
兴许是受了煜哥儿脾气的影响,贾敬气咻咻地从椅子上面起身,背手走了出去。
“弟媳你这是,要悔婚?哪我这就要去找赦弟,谈一谈三千两的事了。”
邢夫人目光呆了呆,敬老爷咋会在此?
念及此,邢夫人瞅了一眼老实巴交的贾政。
莫不是他与王夫人一张床榻睡多了,这政弟的心思也变得阴暗起来,才会故意把敬老爷藏在里面。
贾敬见邢氏只一味在盯着政弟瞧,又不见她回话,以为邢氏要替大房出面反悔,登时不悦道:“你不同意便罢了,我现在就过去东跨院。”
嗡地一声,邢夫人脑子瞬间炸响,这会子才惊醒过来,忙赔着笑脸道:“煜哥儿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我又怎会拒绝这门亲,敬大伯说笑了。”
“不过今日这事,敬大伯也亲眼瞧见,天家赐了婚。”
“我和老爷计议一番,竟然亲事已经定下,虽说因天家赐婚,迎春没那福气当正妻,然我却非常喜爱煜哥儿那孩子。”
“迎春那孩子,虽不是从我肚皮子出去的,但我素来却把她当成自個儿的孩子看待。”
“煜哥儿是个好的,料想他日成就,必定在老爷之上。”
“这不,老爷发下话来,说是正妻给不了,那便给个贵妾罢,总是要让迎春那孩子嫁过去,不受委屈。”
“大伯你说,这合乎情理罢,至少全了我与老爷的人论常理。”
邢夫人不停嘴,叭啦一大堆,一时生怕敬大伯开口要问她讨回银子,立时加码。
“大伯你放心,老爷已经放出话来,让我把我那内侄女,和迎春那丫头一并嫁去东府,只要两个贵妾就好。”
贾敬和贾政听得迷迷糊糊,直至邢氏最后那句话,这才醒悟过来。
贾政刚想发话。
不料。
却被贾敬抢了先。
“成,此事就这么定了,届时你大房嫁过来两个丫头,贵妾我给了。我会命珍哥儿,再给你送一千两银子过来。”
邢夫人欣喜若狂,随即又马上泄了气。
这一千两,她可不敢昧下。
我的敬大伯哟,你就不能不当着政弟弟的面说?有事儿,咱们悄摸儿计议便就成了。
嗯?我还有没有侄女,尚待字闺中的?
心念间,邢夫人心口疼得要了老命。
贾政看了一眼敬大兄,忽而就茅塞顿开。
敬大兄,这是想要明晦,尽快生娃娃啊。
……
却说李煜打发王见和马三刀离开。
让张狮虎在后门房厅那边坐镇。
且让执事安排一间大院落,留给张狮虎他们二十一人居住。
随后,李煜抬脚离开,去找贾珍算笔账。
出了会芳园,背着手从三路砖墁甬道行了盏茶功夫。
在中间段拐进穿堂。
四个看门婆子其中一位眼尖的,立时认出来人是煜大爷,赶紧矮下身子请安问礼。
余下三位婆子,一俟听见那煜大爷三字,身子矮得比适才那位婆子,还要低三分。
李煜脸露笑容,与四名婆子顽笑几句,问了她们家人安好之类的。
随后在四人的恭声请送下,抬脚来到外仪门。
这里又是四位壮硕的婆子在守门。
只不过,四位婆子愣是不敢伸手拦下煜大爷。
齐声请礼问过安,任由煜大爷迤迤然进了内堂门。
宁国府正堂,规格大小和荣禧堂差不离。
有着皇帝的“万几宸翰之宝”“书赐宁国公贾演”字体。
同样有着东平郡王书赐的对联。
“哟,两口子,吃着呐?”
李煜进了宁安堂,瞧见贾珍独坐上首,檀木几案上面摆放着几碟点心。
尤氏姿容秀丽,眉如细柳,微微上扬的弧度如同弯月,平添几分柔和。
身段长挑,身着象牙色纹样缎面花卉刺绣对襟披风,青白方口立领袄子,下摆是一条松花色马面裙。
至于贾珍,还是如同三年前那般骚包,一身大红大紫,不提也罢。
尤氏那张妍丽温婉的玉容,但见来人,顿时浮显一丝惊喜,上前几步脆声道:“煜兄弟,几时回来的,怎不打发人先行回来告一声,好让嫂嫂替你准备好吃的。”
贾珍被闯进来的李煜吓了一跳,嘴里不停“咳嗽”几声。
尤氏见状,忙回去替老爷斟了杯温暖的牛乳,复又拿手轻轻拍打着老爷的后背,好替他顺口气。
贾珍接过那盅牛乳,“咕咚”地灌了下去,脸色这才回复正常。
适才,李煜从贾珍那双眸子深处,捕捉到一闪而逝的异色。
李煜朝尤氏作揖行礼,脸带异色,“咦?嫂嫂几时学会做菜了?即是这般,那我今晚便要留下来尝尝了。”
尤氏那张柔和的脸蛋泛起绯红之色,眉眼藏起一丝不知所措,檀口微张,“嫂嫂说错话,该是嫂嫂吩咐下人,替你准备好吃的才是。”
尤氏说罢,端起几案上面一碟糕点递了过去。
李煜从尤氏手中接过一块绿豆糕,和贾珍对案而坐,不忘朝尤氏露了个笑容,“谢谢嫂嫂。”
尤氏低眉垂眼,说道:“煜兄弟客气了,若是这些糕点不合你胃口,一会嫂子再让厨房做一些。”
贾珍瞧着眼前两人你来我往,这会窝了一肚子火,双目直勾勾地盯着李煜。
李煜拿眼角瞥了过去,唤道:“珍哥儿,嫂嫂招待我,你有意见?”
贾珍三年来再次听见那句珍哥儿,当场黑面,“煜哥儿,我可是你大哥,你莫要开口闭口,总喊珍哥儿。”
“你有意见?那你和大舅说去,你去告他,就说你不惬意让我喊你珍哥儿,信不信,大舅立马抽得你下不来床。”李煜冷哼出声。
“还有啊,大舅可是说了,我能喊你珍哥儿,但你不能喊我煜哥儿,你得喊我煜兄弟。”
说罢,李煜将手里的绿豆糕,丢进嘴中。
尤氏立在贾珍身旁,一双白嫩柔荑垂在大腿旁边,螓首快要垂到了心尖处,肩膀这会微不可察地耸动起来。
“咳…嫂嫂,我要吃,咳…咳,吃…你…乳…”
李煜吃着绿豆糕,顿被贾珍那翻白眼的动作,闹得呛口了,一时口齿不清,狂咳起来。
须臾,咳得愈发大声。
贾珍听见那句吃你乳,登时大喝一声。
整个人立时跳上椅子,稀疏的胡子乱抖,两条袖口乱颤,目光如刀地俯视着李煜:“煜兄弟,我要同你决斗!”
顺过气来的李煜,仰头瞥去,星眸眨了眨:“你偷学我十年前的招数,臭不要脸地喊着与我决斗?”
“珍哥儿,我只是想请嫂子拿盅牛乳,一下被你翻眼皮给呛到了,口误矣。瞧这事给闹的,何必要去到决斗的地步。”
“话又说回来,你莫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头顶两只角的孩童不成?”
话落,李煜挑了挑眉问:“真的要决斗?”
尤氏唬了一大跳,忙近前来,朝李煜赔了一个笑脸,“别别别,煜兄弟,你珍大…你珍哥…”
老爷当面,怎么唤都不对!
尤氏灵机一动:“老爷最近喊着头疼,身子正抱恙,他这会是在同你顽笑呢,嫂子这就替你拿牛乳。”
“有劳嫂子。”李煜从椅子起身,作揖谢了一礼。
“煜兄弟外道了不是。”尤氏抿唇一笑,转身去倒牛乳。
“罢,罢,瞧在你对你嫂嫂客气的礼仪,我不与你计较,哼!”
“你在喊我?”李煜脸色一滞,目光显出讶异。
贾珍懒得理会他,顺势就此借坡下驴,跳下椅子,屁股重新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