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光阴如流水。
腊月十八,黄道吉日。
沉寂了六天的宁国府,再次喧闹起来。
东西两府上到主子下到仆人,无不喜气洋洋。
今年可真是个祥瑞之年,先是西府的大姑娘晋为凤藻宫女尚书。
后又是蓉哥儿大婚,接着又是煜大爷纳妾入门。
合着喜事落于宁。
未时至,宾客还是腊月十二那一拔,不过,少了许多官面上的客人。
大周律:凡男子年满四十无后嗣者,得纳妾。
自上皇御极以来,形同虚设。
此律法,只针对民间平头百姓,官绅则不在此列。遑论这些公侯高门之家。
两抬大红花轿,由宁国府侧门抬了进去,司棋等几个丫鬟紧随轿后,一路不停顿,穿过会芳园直至九筒院。
鸳鸯、袭人、晴雯等九筒园的丫鬟,身穿喜庆的衣裳,引着四名二等丫鬟、四名三等丫鬟、四名粗使婆子,一俟地迎在九筒院正门。
大爷说了,府里的门按规矩,咱们院里的门,却要堂堂正正走正门。
已经在前院敬过一轮酒的李煜,提前返回九筒院。
刻下的李煜,腰佩玉带头戴冠帽、披着锦缎吉祥的大红直襟长袍,心情略微复杂地站在二进院门前。
对于贾府诸位妹妹。
李煜仅仅是想凭着一点余力,能改变她们悲惨的命运则改,不能改变,则会借助身份压制她们的夫家。不让妹妹们的夫君欺了她们。
没曾想,自己第一个纳的,便是二妹妹迎春。
对于迎春,李煜只记得她是一个极其温柔安静的妹妹。
早年间,他在梧桐树下和诸位妹妹讲些小话本,迎春总是恬静地坐在最外围,宛如乖宝宝般不发一言。
不想,与自己的命运有所交汇的,竟然是她!
心念间。
八名婆子抬着两顶花轿入了二院。
婆子、司棋等人齐齐朝李煜福礼毕,便退了下去。
李煜上前,依次用扇打轿顶三次,再抬脚踢轿门三次。
以上。
纳妾无须这般繁琐,甚至李煜都不用相迎,自有婆子直接将迎春和岫烟引进新房。
但李煜坚持,没人敢说三道四。
少时,李煜掀开轿帘。
繁花盖头,喜帕垂下。
虽没有凤冠霞帔,鼓乐彩舆。然李煜却也不会等闲视之。
眼前这个女子,将来便是与他李煜息息相关,彼此扶持共度余生的女人。
李煜怀着复杂的心绪,伸手将披着粉红嫁衣、蒙着一块别致大红绸缎的迎春引出轿门。
随后又至后面那个花轿前,重复打、踢过后,掀帘将手足无措、身子略显僵硬的邢岫烟牵了出来。
李煜双手牵着迎春和岫烟,先至偏院简单拜了灶神爷,跨过火盆,继而直接回到内院东厢房。
随着盖头轻掀,两张羞颜半露的脸蛋,陡然映入李煜眼前。
但见迎春盘了个桃心髻,髻上流光溢彩,遍插金、银钗簪,独一支斜插着的攒珠累金立凤金簪,犹为耀眼。
面似桃花,唇红齿白。一双美眸轻轻忽闪,清澈明亮,如同剪水的双瞳,此刻有着一丝慌乱羞怯。
邢岫烟则是挽了个随云髻,髻上简单插着一支珊瑚蝙蝠银簪。
随云髻颇为受当下仕女所好,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受了那个尼姑的影响。
此刻邢岫烟披着粉红嫁衣,妍丽脸颊粉妆玉琢,乖觉可喜。
“煜大哥,我和表妹同住一屋?”
盖着红头的迎春和岫烟,被李煜掀开盖头那刻起,方发现姐妹二人同处一室,顿时羞涩得别过脸去。
“今儿是咱们仨的大喜之日,你还唤我煜大哥呀?”李煜走近几案斟酒,回头笑着提了一句。
“妾身,见过老爷。”迎春和岫烟,曲膝福了一礼。
李煜耳听老爷二字,脸色微滞,继而目光一凝。
此刻起,就要从大爷晋身为老爷了?
不动声色地倒完酒,各举起一杯拿到迎春、岫烟面前,温声道:“咱们院里没那么多规矩,往后,你们只需敬着林妹妹,旁的,不用刻意担着,只管你们开心便好。”
迎春丰腴的脸蛋儿霞飞双颊,素手轻抬,接过那杯温暖的酒水。
此刻,迎春的脑海一团乱麻,芳心怦怦直跳,过了今夜,她便从一位闺阁女子,变成一位盘发的妇人了!
岫烟也不遑多让,藏在袖口里面的小手紧紧攥起,双腿并拢在原地,不敢多看一眼,见老爷端了酒过来,身子微微颤抖,双手接过。
姐妹二人,要数邢岫烟刻下的心情最为忐忑复杂。
才刚进京投奔姑妈,不想还没出过姑妈的家门,便被欣喜若狂的父亲和兴高采烈的母亲告知,自己将要作为良妾嫁进和姑妈家一样的国公府。
已经不是初哥的李煜,眼见腮凝新荔,温婉如水的迎春。
想到她那胆怯懦弱的性格,伸手将她拉了过来,温声道:“二妹妹,我让院里那个唤晴雯的丫鬟,侍候在你和岫烟妹妹左近。今后有什么不顺遂的事,若我不在,你们记得和她说。”
“好的,煜大哥。”迎春感受到李煜的关怀之举,杏眸露出一丝暖意,脆声应道。
“妾身谢过老爷。”岫烟则是曲膝盈盈福了一礼。
“岫烟妹妹,说过不用拘礼,来,咱们同饮这杯酒,往后,便是一家人。”
李煜朝岫烟摆了摆手,继而将最后一杯酒端了过来。
听见一家人那三字,迎春和岫烟娇躯微颤,脸颊随即泛起一抹红晕,如同朝霞映在花瓣上,娇艳欲滴。
夫妾三人饮过合欢酒。
不料,外头响起鸳鸯那略显焦急的声响。
“大爷,前院急报,宫里来人了,让大爷速速过去。”
“知道了,这就过去。”李煜朝外回了一句,转过头看了一眼迎春和岫烟,“你们且先歇息一会,我让袭人替你们备些吃的,我去去就回。”
等李煜出了房门,迎春和岫烟那紧绷的身子,这会才缓了下来。
“表姐,我适才进来前,可见这处院落有许多间房屋,莫不成,老爷要让咱们同住一屋。”
邢岫烟将表姐手里的杯子接过,连同自己的一道置于几案上。
迎春闻言,转过身子,看了一眼布置得过于奢侈的屋子。
但见。
各处珠帘窗棂皆是包裹在红色之下、一水楠木家具,雕刻精细,栩栩如生,皆是崭新的。
四面墙壁挂着“百年好合”、“花好月圆”等吉祥词语。
纱蔓低垂,透过晕红的帐幔,依稀可见里面的红木雕花高架,精致的拔步床上摆着一对鸳鸯锦绣枕。
“咦。”迎春微微惊讶,却是瞧见了自己用开的那面梳妆台,竟然置在卧室里面。
“想来这处屋子是……”
话说到这便停了下来。
却是鸳鸯、袭人、晴雯等三人进来了。
“我等,见过两位姨娘。”
听见姨娘二字,迎春和岫烟不可避免地又羞了个大红脸。
“这间屋子是迎春大姨娘的,对面那间西厢,方是二姨娘邢姑娘的。”鸳鸯一面笑,一面上前说。
袭人和晴雯,则是好奇地打量着那位二姨娘。
迎春姑娘她们自是认识的,唯独二姨娘了解不深,见了礼后默然不语,便是生怕冲撞了眼前这位邢姨娘。
“许是大爷嫌麻烦,便就将两位姨娘一并请进这屋,咱们家的那位大爷,外头瞧着威风凛凛。在家里,却是一个知冷热的爷们,两位姨娘勿用担忧。”
说着,鸳鸯便同邢烟介绍起袭人和晴雯。
“往后,还要多多麻烦诸位姐姐,若是岫烟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还请诸位姐姐见谅。”
岫烟曲膝朝老爷身边三位大丫鬟施了一礼。
“二姨娘言重了,咱们是丫头,岂敢让姨娘见谅的,只有咱们,盼着姨娘少发作咱们,方是理儿。”
鸳鸯再次认真地打量了一眼邢岫烟,随后引着袭人、晴雯曲膝回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