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谁比谁更阴险

以“马上疯”来掩盖暗杀,确实非常精妙。季家顾忌颜面,多半不会报官,很容易蒙混过关。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一发现季家有所异动,行事校尉就直接破门而入,将惊恐中的家眷全部控制起来。

然而仵作勘验后,却得出一个令人尴尬的结果——无法判断季应诚的死亡原因。

世上毒药有千千万万种,其中很多都不会让银针变色。而且,小妾事后似乎清理过器皿,想证明季应诚死于药物有点困难。

陈义见现场一时半会查不到东西,便将死因抛在一边,策马赶去大时雍坊。

书吏张锦东被送去了锦衣卫总署,陈义希望能从他嘴里直接问出口供,如此所有疑问便迎刃而解了。

可惜到总署后,骆养性告诉他,张锦东的嘴非常硬,被抓捕后除了喊冤没说过其他话,无论如何毒打都不松口。

行事校尉硬闯季家已经惊动了兵部,右侍郎高第亲自来到锦衣卫询问,询问为何会有大量锦衣校尉监视兵部属员的宅邸。

骆养性道:“需尽快拿到口供,堵住御史的嘴。若张锦东还不肯招,午后便送进北司拷问。”

陈义大吃一惊,心中暗呼要糟。

北司就是北镇抚司,大明的诏狱及锦衣卫的专属监狱。传说中,里面有十八种刑具,能把人折磨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一般嫌犯进了北司,撑不了几天便会自认其罪。

不过陈义知道,那些都是单纯的肉刑,很粗暴的行刑逼供手段。

在明知嫌犯有罪的情况下,刑讯逼供不是不可以,不过只能对付一般人,对付细作不一定好使。

张锦东作为后金精心挑选的细作,对于单纯的肉体疼痛,一定有很强的忍耐力。

等行刑官从他嘴里问出真假难辨的供词,“武长春”等其他细作恐怕早就发觉不对,分散逃离京城了。

陈义想了一下道:“骆大人,卑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你说来听听。”

“暗杀季应诚的那个小妾昨晚就自尽了,所以,细作今天应该会派人确认是否暗杀成功。如今季家全是咱们的人,武长春恐怕已心生警觉。若再联系不上张锦东,他们可能会跑……”

“嗯……此言有理。”

骆养性皱紧了眉头,把自己代入细作的角色,发现事情远比想象中棘手。

计划中,埋伏在季家的校尉们会当场擒获几个刺客,然后顺藤摸瓜把他们的老巢端掉。没想到刺客偷偷就把人给杀了,锦衣卫这边变得非常被动。

一方面,要向朝堂解释,为何要监视一个与案件无关的兵部官员;另一方面,如果大部分细作趁机逃遁,肯定是个重大失败。

关键就在于,张锦东多快招供。如果拖个十天半个月,这个案子就黄一大半了。

一个弄不好,锦衣卫费了半天劲,不但无功,反而有过。

“你……有没有办法?”

骆养性看向陈义,期待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陈义道:“让卑职去问问看。实在不行,只能交给北司了……”

……

进到刑室,陈义看到张锦东被绑在刑柱上,浑身满是鞭痕。为了防止咬舌自尽,下巴还被捏脱了臼。

而张锦东看到陈义,眼中似乎充满了不解,眼前这人,不是说去绍兴了吗?

陈义示意了一下同僚。一个校尉将张锦东的下巴接上,然后守在旁边,随时准备出手制止张锦东咬舌。

张锦东适应了一下,开口问道:“陈义?你不是……”

“没错,是我。我说去绍兴办案,是骗你的。”

“为……为何……”

“因为你是王懋芳那伙人的同伙,你是他们的内应。”

张锦东愣了一下,然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说我是凶徒的内应?证据呢?我只不过帮你去上了一柱香,便是细作?真是岂有此理。你被王大人冤枉,不去找他报仇,反倒来冤枉我?可笑,可笑!”

“你觉得很冤?”

“我本就冤枉的,我不是什么细作。”

“那你说说,为何我昨天对你说要去绍兴办案,昨晚季应诚便被杀了?季应诚老家就在绍兴,你应该知道。”

张锦东再次愣住了,问道:“这能说明什么?知道你去绍兴办案的人千千万万,怎么单抓我?”

“不,没有千千万万,只有你一个。”

陈义知道,审问犯人不能一上来就打,必须先让嫌犯开口说话。说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让嫌犯单纯喊冤枉。

在问答的过程中,逐步让嫌犯侥幸脱罪的幻想幻灭,是第一步。之后,便要在谈话中诱导对方将口供说出。

这他在后世学到的审问技巧,比刑讯逼供要高明一些。

陈义很快将设局鉴别内奸的过程一五一十说出。总计试探七个人,只有一个人中套。

张锦东越听眼睛越大,忽然间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狗贼!没想到,你也是一条阴险的狗。”

“我阴险?”

陈义拿出自己的锦衣卫令牌,在对方面前晃了晃:“那日,我刚刚袭职,王懋芳那几个怎会知道我有令牌?他们怎会知道我家在哪里?怎会知道我的名字……是你通风报信。你害我在先,你就不阴险?”

“随便你怎么说。季大人被人毒杀,只是一个巧合,与我无干。”

陈义眯起眼睛,用失望的眼神看着对方。

如果之前怀疑张锦东只是十拿九稳,听到“毒杀”这两个字,就是十拿十稳了。

“你怎么知道,季大人被人毒杀?”

“我,我……你刚才自己说的。”

陈义缓缓道:“不,我没有说。我说的是‘被杀’,不是‘被毒杀’。”

张锦东张大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他也发现,‘被杀’与‘被毒杀’之间虽然只差了一个字,却有天壤之别。

如果,对方真能记清所说过的每一个字,自己将没有任何辩解的可能。

陈义从身边案上拿起书吏所书写的记录,竖在张锦东面前。

“看清楚了,我说的是‘被杀’。你知道凶徒的暗杀手法,你一定是内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