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算计

“我组建群聊不是为了自杀!我们只是在里面吐些苦水,直到他出现了。”

柯骆的脸仍然白得像纸,他的眼仁是棕色的,像是蛇的眼睛,瞳孔陡然放大特别明显,他的脸精致异常,几近妖邪,他的身体往沙发里侧靠了,像是前方虚无的空气里有恐怖之物刺激着他。

“群里有个叫弯刀的群友,跟家人的关系很不好,几次在群聊里透露出轻生的念头。他一直煽动弯刀,说既然不能摆脱家人,就让家人知道弯刀的痛苦。当时弯刀因为家人的伤害住院,他还去了弯刀住的红房子医院探望。弯刀很依赖他,差点就按照他说的办,幸亏我和子安及时赶到。子安说服了弯刀,让弯刀放弃了自杀。”

“你们也去了现场?你们见到他了?”

徐子虞的心跳快了,她感觉马上就要知道谁是暴风雨了。

柯骆摇摇头,“我们到的时候,只有弯刀在,弯刀一直说自杀是自己的决定。但弯刀也清楚,他不是真的为了弯刀着想,医生让弯刀至少休息十五天,他却让弯刀拖着病体尽快复仇。”

徐子虞没有放弃,仍然问他:“就算这次没见到,你也应该知道暴风雨是谁吧。”

“暴风雨?”柯骆疑惑摇头,“我说的‘他’是卿怀。”

“卿怀?在最初的‘下雨天特别想你’群聊中,她才是诱导别人自杀那个主谋吗?”

“对,你为什么会提到暴风雨?”

柯骆的疑惑不像假装,徐子虞蹙眉。

卿怀就是秦怀萍。

子安死后,徐子虞在子安笔记本电脑里找到了群文件的备份。

子安按照月份备份了群文件,其中使用“下雨天特别想你”这个群名的群号有两个,群成员高度重合,徐子虞怀疑这个群聊曾经解散又重建过。子安的备份从2022年7月开始,第一个群聊在2022年7月到9月活动,群主是春雨,春雨是柯骆的群名,管理员是细雨和卿怀。

第二个群聊在2022年9月到2023年9月活动,群主是暴风雨,管理员仍旧是细雨和卿怀。

此前,徐子虞一直以为暴风雨是柯骆的小号,但是柯骆竟然否认下雨天特别想你是自杀群聊,自然也不会承认诱导他人自杀的行为,那么柯骆会说暴风雨是别人。

徐子虞想先顺着他说,找出他言语中的漏洞,他却说诱导他人自杀的是卿怀。

“卿怀昨天就死了。你才是暴风雨。否则为何子安死后你就失踪了?为何你在自己的房间里设置能够排出一氧化碳的装置?关于自杀群聊,你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我?你不惜杀了我和何乐生也要掩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什么装置?我怎么可能杀你和何老师?卿怀是去年9月13日离世的,怎么可能昨天再死一次。我一点都不明白。”

柯骆被她弄懵了,连连摇头,本来平复的呼吸又变得急促。

何乐生也一脸疑惑,刚才时间紧迫,他来不及听徐子虞解释,但他还是不相信无门牌房间里的热水器被改装成了杀人装置。

徐子虞拿出手机,里面有她刚才拍的改装后的一氧化碳装置、通气管、独立空间的照片。

“只要拉开这个阀门,一氧化碳气体就会顺着通气管,通过独立空间,充斥我们所在的205房间,你还有什么好狡辩。”

柯骆听着徐子虞的讲解,看着一氧化碳装置,表情逐渐变得惊恐,喃喃道:“名为自杀的瘟疫终于传染到我了,他们真的相信有光明的世界。”

“什么光明的世界?秦怀萍死前到底给你下了什么指示。”

“秦怀萍?”柯骆再次露出疑惑的表情,随后摇头,“你是说陷害子安的主播?她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柯骆联想起今天看到的热搜,又想起刚才徐子虞说过的话,惊道:“你说她是卿怀?不可能!我是亲眼看到卿怀死的。”

那一幕已经深埋在他的记忆里,时不时就会再次出现,提醒他的自负和无力。

“卿怀是去年才加入群的群友,虽然进群时间不长。但她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对很多事都有独到的见解,观点很新颖,在群里很有人气,虽然有时说话略显偏激,也是因为她的个人经历。她住在老弄堂里,从事夜间的工作,女儿在家没人哄睡整夜哭闹,邻居总是投诉,没人站在她一个单亲母亲的角度上去想。她经常说应该提高给灵活就业人员的社会保护,群里很多人都打零工,自然也支持她。她确实有怂恿别人自杀的言论,但我们群里有‘不去随便评判他人’的规定,我身为群主不能阻止她发声,但我也不能看着群友自杀。每次有人预告自杀,我就报警,但警察赶到指定地点,却证明是恶作剧,这样的事连续出现了三次!我成了《狼来了》故事里的那个孩子。警察不再相信我的话,然后就发生了第四次。”

第四次他本想忽略,心中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一定又是卿怀的把戏,但他偏偏看见了那几个字……

柯骆吞了一口唾沫,才继续往下说,他感觉口很渴。

“第四次群里留下自杀预告的是卿怀本人,因为前三次的事,群友们看热闹却没人当真。但我看出她遗书写得很认真,她提到了‘光明的世界’,我能感受到到她字里行间的憧憬。我实在担心,还是按照上面的时间地点赶往现场。大不了再被骗一次。只有在帮助群友时,我才生出无尽勇气,短暂变成我憧憬的那种人。”

“当我跑到她家附近,我感觉周围的环境很熟悉,卿怀在群里不只一次描述过。逼仄的老弄堂,房间一天只能晒到几个小时的太阳,走廊里停着电瓶车,水管也在楼外裸露着。我知道她没说谎,快速跑到她家,我撞开了浴室的门,看到浴缸里大手拉着小手,红色的水刚从浴缸里蔓延出来,热水让整个房间都充满了蒸腾的铁锈味。她和她的女儿……”

柯骆说不下去了,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来。

“这不是你的错。”

何乐生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他却从指缝里偷看徐子虞,他发现徐子虞用手指摸着下巴,蹙起眉毛,好像并未投入太多的情感,而是在思考,他继续往下说。

“后来警察赶到了,将我按到墙上,他们说我是嫌疑人,反复问我同样的话。我一直感觉头晕,记不住自己说过了什么。我好像还困在那个满是蒸汽的浴室里,一呼吸全是铁锈味。”

啪啪啪啪!

柯骆的思绪被徐子虞拍手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黑眼睛里开始闪耀光辉,她好像完全没有沉迷他的故事,徐子虞问他:“等一下,你详细说一遍你到了那对母女家之后的情况,从开门开始,不要漏过任何细节。”

柯骆忽然意识到徐子虞的话很像是问他话的警察,他感觉胸口闷闷的,不想说,但看到何乐生也用期待的眼神看他,当然其中也有鼓励。

何乐生一定想知道真相,就算是为了老师,他也要说出来。

柯骆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按照门牌号找到她家,我敲门敲的很大声,里面却没反应,我就叫来了房东,房东开了门。进了玄关就是客厅,客厅也是卧室,房间很潮很暗空气很不好。房间里很乱,床单好像几个月都没有洗过,地上也很脏,我的球鞋底都发黏了。小桌子上有刚吃完的便利店小蛋糕包装纸。我听见阳台有水声,房东告诉我阳台改装成了浴室,我转动门把手,发现门从里面锁上了,就撞开了门……然后就看见了。”

“你到了以后还看到别人了吗?”

柯骆摇头,“没有,撞开门的瞬间浴缸的水刚灌满浴缸,溢出来的水从边缘流到地上,瓷砖上很干净,没有人进去的痕迹。”

“原来如此,你被卿怀算计了。”

“啊?为什么?”

不只柯骆,连何乐生都没反应过来,可对于徐子虞来说,一切都明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