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景玉等人跟着运粮食的马车返回到洛阳城中,进了洛阳城南门长夏门,没走多远,便感觉到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流量比平时要明显多出不少。
宋白眉头微皱,仰头往前看了看,似乎发现了不同寻常处,厉声命令属下们道:“都他娘的给老子机灵点儿,今天不知道是什么鬼日子!”洛阳是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的源头,文化传统悠久,老百姓不管是红白喜事,还是日常大事,一般都要选个日子。宋队长从街面上人流量的情况,推测今天应该是个什么日子。
百景玉悄悄地放慢了脚步,来到靳黄脸等人的旁边,低声说道:“靳爷,我看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一会儿估计是个浑水摸鱼的好机会,你和权二爷、宫三爷把握好时机,争取将粮食运走了。”
靳黄脸微微点头,一张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两只眼睛却稳稳地透出凌厉的光芒,像一头盘旋在空中觅食的老鹰,正在观察着四周的一切,随时准备扑上去抢夺猎物。
走在最前面士兵的脚步越来越慢,以至于几辆大车已经不能再往前行进。
宋白气咻咻地拨开人群,艰难地来到最前面,想要强行闯开一条路来。等到了前面,他才发觉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一群群穿着学生制服的年轻人,手里拿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还我河山”“保家卫国”“团结抗日”等等旗号,有横着两个人举在高处的,有一个人拿在手里的,旗号的样式五花八门,但是学生们坚定的步伐和愤怒的表情却几乎一模一样。
“日你娘!这些龟孙!要说应该都是河洛子弟吧,可现在日本人又没有打到河洛地区,他们跟着瞎凑活什么呀!”宋队长在心里咒骂道,“再说了,一群人对着自己的政府一顿示威游行,能起到什么作用?有本事参军入伍,真刀真枪地到战场上杀日本鬼子去,自己人对着自己人吆喝,喉咙喊破了还须自己买药吃。”
宋队长心里正想着事情,几个横冲过来的学生被后面队伍冲撞,控制不住节奏,猛地往前涌来,硬生生将军统洛阳站行动队队长裹挟其中。如同被洛河中的巨浪卷起一样,宋队长顿时失去了人身自由。
百景玉站在街旁一个卖酒店铺外的桌子上,看得清清楚楚,宋白被流动的人群卷动着,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一会儿往南,一会儿往北,早就成了提线木偶,于是忙扯着嗓子对宋白的属下们喊道:“你们的长官被劫持了,快快去救人呀,都愣着干吗?!”
等宋白手下的士兵们争先恐后地去人群中抢夺长官,百景玉对赶马车的几个伙计命令道:“前面已经走不成了,伙计们快赶着马车后退,按照原计划行事!”原计划正是由靳黄脸带领这些马车,将一万斤粮食运到青罗山去。
靳黄脸瞅准时机,毫不客气地来到最前面的那辆马车前,稳住了局势,而权红鼻子和宫锦儿则已经让最后面的马车掉了头。于是后队变前队,几辆大车又鱼贯出了洛阳城,急匆匆地将粮食卸载到洛河岸边的船只上,如此顺流直下往十里铺渡口而去,渡口的南岸已经聚集了等待运粮的马车。事到如今,粮食算是基本上归了青罗山。
“百公子,言而有信,真大丈夫所为!”靳黄脸立在船头,朝着百景玉拱手道,“靳某算是交上了你这个朋友!”百景玉在青罗山上答应的一万斤粮食,还有在安仁里招待权红鼻子的承诺,都一一实现。生逢乱世,人心不古,像百景玉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而能够对土匪言出必行的行为,当然受到这帮绿林好汉的推崇。
“靳爷不用客气,靳爷庇护着成千上万的难民,让他们不饿肚子、有衣服御寒,让景玉好生佩服!”百景玉拱手说道,“至于豆绿姑娘的行踪,我和文小姐也会在洛阳城再行探访,如有消息,定派人联络。”
回到洛阳城中,宋白等人随着游行示威的队伍,已经不知道到了哪里。
“少爷!咱们回去吧?!”百安年纪不大,却深知游行队伍鱼龙混杂,游行学生一个个“杀红了眼睛”,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因此提醒主人快快回家避祸。
“我看多数学生,都是河南府中学堂的,彩蝶她们必然也在其中,咱们不如也去凑凑热闹。”百景玉提议道。
百安尽管不情愿,却也不得不跟着去了,而且他心里也惦念着赵粉,想要去探个究竟。两个人不用打听,就知道游行的队伍,必定是去了洛阳县衙门,也就是现在的洛阳县政府所在地。他们顺着南大街一直往北,到了十字街口再朝着老县衙的方向拐去,没走多远,就看到前面黑压压的队伍,人多得像蚂蚁一样,硬生生地往县政府的大门前冲去。
“民族危亡,也难怪学生们如此激烈。”百景玉知道,日本人占了东三省、占了北平和华北,又占了南京和武汉,看他们的野心,真是要占领整个中国呀!这个时候不奋起抵抗的话,等真成了亡国奴,再想要有所作为,恐怕是难上加难哩。
“可学生们如此激进,也不能赶走日本鬼子呀!”百安虽是个书童,却也有自己的见解。
百景玉笑了笑,手指着前面的队伍说道:“胡适之先生评价河南府中学堂为‘中国最好的二十所中学之一’,只要看看学生们的精气神,感受一下他们的爱国之情,就能体会到胡先生所言不虚。至于学生们行为激进,是不是因为政府片面抗日,或者说有人破坏抗日,而他们出来表达愤怒,是一种情绪的发泄,也是对政府的施压嘛!”
两个人绕到附近的一条小胡同,从胡同穿过去,又转了三个胡同,这才来到了游行队伍的前列,也就是洛阳县政府前。
忽然,百景玉眼前一亮,看到了走在游行队伍中的文彩蝶,还有她身旁的赵粉,两个人都情绪激愤,手里的小旗子高高举起,大有直插云霄之势。
百景玉喊了一声“彩蝶”,只是人太多、太乱,人群中的文彩蝶没有听见。他只能带了百安,一步步朝文彩蝶靠近过去。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传导过来一阵波浪,游行的队伍如同被大风吹过的野草,齐齐地向一旁倒去。百景玉朝远处望去,见宋白带了几个士兵,似乎在搞着什么破坏。
眼看着人群波浪已经波及到文彩蝶旁边,平时文弱的百景玉顿时有了“神来之力”,奋不顾身地往文彩蝶身旁挤去,嘴里大喊着“彩蝶”“彩蝶”“彩蝶”。
文彩蝶整个人处于极度兴奋之中,再加上周围嘈杂至极,耳朵根本听不见百景玉的呼声,但是她的脑海和内心深处,都有一个声音在呼喊“彩蝶”“彩蝶”“彩蝶”。这让她怀疑地看了看身旁的赵粉,见对方一脸的无辜,这才举目四望,一眼就看到了正往此处艰难前行的百景玉,嘴里忍不住叫了一声“景玉”。
人群波浪很快袭来,将文彩蝶以及周边的人都轻松地推倒在地,人群的洪流又紧接着袭来,百景玉忙双手搀扶起文彩蝶,两个人、四只胳臂交缠在一起,暂时避免了被人群踩踏的风险。女人懵懂地看着男人,想要从他的脸上、目光中看出两人前世而来的缘分。
“咱们快离开这里,人太多、太乱,早晚要出事。”百景玉对着女人的耳朵喊道。
文彩蝶用力点点头,回头寻找好姐妹赵粉,似乎她刚才也被推倒在地了。此时的赵粉正好被人扶起来,扶起她的那人与赵粉也是两双胳臂交缠,如同百景玉和文彩蝶一样,只是看到那人的脸,文彩蝶和百景玉都惊得“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