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兄,以前只听人说,生在苏杭,葬在北邙,却没想到洛阳人的生活也如此惬意。”逯氿不禁感慨道。
“可赏花,可饮酒,可喝汤,五千年文明,帝都千载,洛阳这片土地上的神奇之处,又岂止于此?”百景玉手里端着杜康酒,向逯氿敬酒的时候,一阵风从东南吹来,吹得满园的牡丹花随风起舞,煞是好看。
“这简直是一个歌舞团在表演节目!”逯氿随着牡丹亭主人的目光,欣赏着面前一蓬蓬盛开的牡丹花,嘴里赞叹着,却又好像想起了自己的身世,特别是一人来洛,还不幸落水,嘴里叹道,“可惜!可惜!”
百景玉自小锦衣玉食,生活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经历的事情本来不多,但是熟读诗书,又很会替别人着想,立马想到了对方是为自己伤感。也难怪,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谁还不是个伤心人呢?
“逯兄的名讳中有一个‘氿’字,应该是生活在江南水乡吧?”为了抚慰一下对方的情绪,百景玉伸手给对方倒酒,一旁的书童眼疾手快,早早地抢过了酒壶,为逯氿倒满了酒,又给百景玉的酒杯也倒上了。
逯氿看了百安一眼,笑道:“百兄猜测不错,只是逯某的祖上,也是洛阳人呢!”
“嘿嘿!‘客从何处来,洛阳大谷关’。”百景玉淡然一笑,手里的折扇指着逯兄道,“欢迎逯兄回到故乡。”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喝到酩酊大醉,分别被百安搀扶着送回了房间。第二天一大早,百景玉摇晃着还有些迷糊的脑袋,兴冲冲地来到了逯氿的房间。
逯氿刚刚起床,见到百景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道:“百兄如此急不可耐,心里可还想着那女学生?!”
百景玉脸上微微一红,带了几分尴尬的神情道:“酒后狂言,逯兄见笑了!”原来,昨天两人都喝多了,百景玉不知不觉间便说出了对鹅蛋脸女学生的爱慕,“我第一眼看见她,心跳得都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虽然情人眼里出西施,可那姑娘的确貌美,而且身上散发着一种正气。”逯氿说话的时候,心里想起了花船上的妓女玉天仙,那个女人的美,更多的是让人生理冲动的美,而女学生的美,却兼顾了精神冲动的美。
“是浩然正气!”醉酒中的百景玉像是遇到了知音,开门见山地说道,“我见了那女子,真有种‘一往情深’的感觉。”
逯氿“嘻嘻”一笑,脸上显出坏坏的神情,脱口而出道:“百兄是读书人,言语间文绉绉的,什么‘一往情深’,难道没听人说过‘一往情深深几许’吗?说白了,就是想睡人家姑娘嘛!”
百景玉的性格,总有几分读书人的遮遮掩掩,而对面这个同龄人的话,却说得如此直白,虽然显得很是粗俗,可书生心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适。
两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久,关键是相约第二天一起到学堂去寻找那女子。
“走吧!”百景玉将脸对着窗户,生怕对方看见了自己的神情。
“去河南府中学堂?!”逯氿明知故问道。
“什么呀!?”百景玉刚开始还有些扭捏,此时立马说道,“我是来邀请逯兄一起喝羊肉汤呢,既然你要去河南府中学堂,我就陪你去走走。”
河南府中学堂是光绪三十年,清政府用庚子赔款所建的全国100所中学堂之一,是豫西辛亥革命策源地,曾指挥豫西乃至河南陕西两省的反清运动。百景玉属于旧式文人,从小读的是私塾,没有在学校上过学,可对新式学校、新式刊物并不排斥,特别是被当时鼎鼎有名的胡适之教授称为“中国最好的二十所中学之一”的河南府中学堂,一直是他的向往之地。
在河南府中学堂的门口,贴了一张写了字的纸,几个人正围在周围看着。百安钻进去看了片刻,马上过来说道:“是河南府中学堂招聘老师的告示。”
百景玉朝着同伴浅浅地一笑,说道:“逯兄可有兴趣?!”他之所以如此说,分明是自己有兴趣,而他之所以对来河南府中学堂教书有兴趣,心中的关键还是那个鹅蛋脸的女子。
“我对教书育人向来很有兴趣。”逯氿不紧不慢地说道,“中华历来尊师重教,你看人家蒋委员长横行天下,靠的就是黄埔军校的徒子徒孙。”
百景玉心里“咯噔”一声,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作为一个文人,他对蒋委员长并不是很感冒,对政治则有着深深的反感和抵触。
还没等百景玉说话,逯氿双手拉了拉中山装的衣襟,涎着脸说道:“不怕百兄笑话,兄弟我背井离乡,财货落入了水里,如今正需要谋一个安身之所。”
“嗯!”百景玉点着脑袋,心里对面前这个年轻人顿时有了几分怜悯之情。生在乱世,不如牛马。逯氿一个外乡人,独自一人来到洛阳,寄居在百家,并不是长久之计。
“另外,我若成为河南府中学堂的老师,与百兄的好事,也必有所帮助。”逯氿眨巴着一双眼睛,斜眼看百景玉的时候,发觉学校门口,还有顺着大门往里的院子里,到处都正盛开着不同颜色、不同品种的牡丹花,真有些炫人眼目的感觉。
百景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里却舒服至极。他拉住逯氿的手,两个人径直朝河南府中学堂大门而入。百安见主人的架势,忙撒腿跑上几步,对守门的驼子道:“洛阳城大才子百景玉拜见,请你们校长速来迎接。”
门卫不知道对方的来历,但见百景玉一袭长衫、年纪不大、器宇不凡,逯氿一身中山装、一张国字脸,看着就是个政府要员的模样,于是忙低头向院内跑去。
百景玉白了书童一眼,呵斥道:“就你龟孙多事!”
百安吐了吐舌头,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不敢多说一个字。只是对着百景玉和逯氿作了一个请的动作,让两人往前走去。
两人边走边欣赏院内的牡丹花,还没走出多远,便看见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男人迎了上来,他的身后正是驼子门卫。
中年男人快步上前,拱手道:“原来是百公子驾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百景玉客气地笑了笑,躬身问道:“阁下是——”
“鄙人正是校长白宂。”对方热情地说道,“久闻百公子河洛名门、才智过人,只是一直无缘拜见哩!”
逯氿见白宂身为河南府中学堂的校长,穿的衣服却明显有些破旧,长衫衣襟上油迹斑斑,看上去就像一个乡村里的老学究一样,心里就并不怎么拿他当回事儿,于是直白地说道:“听说贵校正在招聘老师,我们前来一试。”
白宂显得很是兴奋,整张脸都舒展开来,瞪圆了眼睛,一双手伸过来,拉住百景玉的双手,笑道:“百公子能来河南府中学堂授课,是我们的荣幸,公子家学渊源深厚,仅是那‘洛阳体’的书法,就独步河洛,无人能及。”
百景玉扭头看了看逯氿,逯氿为了谋到职位,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嘿嘿”一笑,他也拉住了校长白宂的双手,说道:“百公子确有此心,只是时机未到,现在是兄弟我前来应聘。”
“这位先生是——”白宂有些迷茫地看看逯氿,又把目光放到了百景玉的脸上。
“这是南京来的逯氿先生,他可是在南京教过书的。”百景玉为了推介逯氿,只好添油加醋地说道,“逯先生在南京教书时,与许多文化、教育名流都有交往,自身学问也非常深厚。”
白宂听说对方来自南京,当然不敢小觑,点着脑袋说道:“逯先生能来授课,我们也欢迎之至,只是百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