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报仇(一)

“靳大爷,您指的是权二爷和军统战之间的事儿?”百景玉看了看青罗山的三位老大,猜测着说道。在他心里觉得,权红鼻子攻击军统站,死了几十个兄弟,靳黄脸一定会来报仇。

权红鼻子的脸红了起来,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杜康酒,扬起脖子“咕咚”一声喝了个底朝天,放下酒杯前,他眼睛的余光偷偷瞄了一下靳黄脸,然后回过头来,看了看一旁的宫锦儿。

“二爷!你别只顾着喝酒,喝多了打不准枪呢!”宫锦儿像个女人那样,没好气地用手帕擦了擦鼻子,低声说道。他的眼神中对权红鼻子充满了不屑一顾,看来很不认同对方如此饮酒。

权红鼻子又是偷偷瞄了一下靳黄脸,见老大没有什么表示,于是对宫锦儿说道:“到了安仁里女人的床上,我的枪可是准得很哩!那些个女人——嘿嘿!”他说话的时候,无意识地摸了两次自己的红鼻子,脸上的笑容里充满了淫邪。

靳黄脸看着百景玉,说道:“权二爷就是这么个毛病,可人谁没有毛病?!至于他去攻打军统吃了亏,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都知道军统在国军中的地位,配备的人员都是精英,配备的武器都是美国、德国造的,遇到了硬茬子,吃点儿亏也是难免。只是有一条——”说到此处,权红鼻子长舒了一口气,算是得到了解脱。靳黄脸却停了下来,仔细地看了看每一张脸。

百安站立在门口侍候,见土匪头子看到了自己脸上,觉得对方的目光犹如两柄利剑,刺向了自己的双颊,忙转过身去接住了厨房送来的一盘“银条炒虾仁”,顺势端着盘子摆在了桌子上。

“靳爷好胸襟!好气魄!”百景玉称赞着,举起酒杯道。人生事不如意着十之八九,何况生在乱世,每个人的生命也都只是漂浮在洛河上的一只蚂蚁,随时都有沉入汪洋的可能。若是遇到事情,分不清个主次,事事都想不开,那便是处处荆棘、处处羁绊,人非一头撞死在南墙上不可哩!

靳黄脸带着两个兄弟和百景玉又喝了一杯酒,这才说道:“前不久,镇嵩军的一帮匪兵,擅自闯入青罗山脚下,烧杀掳掠了一番,现场惨不忍睹呀!”说到痛彻处,黄脸上满满的都是愤怒,一双平时麻木的眼睛里,也充满了愤怒的火光。他想到了青罗山脚下集镇的惨状,那些死伤的可都是从不同地方逃难而来的难民,那些损毁的都是他们千方百计弄来维持生计的本钱,竟然一下子全都没有了。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祸害豫西地区多年,让老百姓提心吊胆、受尽欺辱的镇嵩军。

有意思的是,在洛阳县政府的官方意识里,青罗山是土匪窝子,镇嵩军怎么着也是被国军收编的政府军队。但是靳黄脸却称呼镇嵩军为“匪兵”,可见谁是“兵”,谁是“匪”,并没有一定之规,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宫锦儿想到当时的惨状,捏着酒杯的手不断颤抖,嘴里狠狠地骂道:“日你娘!简直是人间地狱!龟孙镇嵩军必须血债血偿!”

“不错!镇嵩军自清末到现在,一直是豫西一害!”权红鼻子附和道,“听说他们的武军长已经娶了七房姨太太,简直是他娘的没有天理!”他最关心的还是女人,自己虽然好色成性,可到如今为止,家里还是没有一个老婆,晚上睡觉冷清得不行,凭什么龟孙武军长就天天晚上一群女人簇拥着?没天理,真是没天理呀!

宫锦儿给自己二哥一个白眼,仿佛是在说,你看看你,三句话离不开“女人”,就凭这还嫌弃我“女人气”太足,分明就是羡慕嫉妒恨。

“镇嵩军纪律败坏,扰民害民,早就是公开的秘密。”百景玉踟蹰着,幽幽地说道,“河洛大地是多好的一个所在,自古以来的灾难祸害却一样也没有幸免过。镇嵩军这帮龟孙仗着手里有枪,处处用强使狠,老百姓早就苦不堪言了。只是鸡蛋不敢拿来碰石头而已。”

靳黄脸的目光转过来,黄脸上微微变化的表情,分明是在表达自己的想法:镇嵩军不得民心,我们青罗山得民心呀;老百姓是鸡蛋,镇嵩军是石头,可是青罗山也是石头嘛!我倒是要看看,是镇嵩军这块石头硬,还是青罗山的山头硬,咱们这次就要来他娘的一个硬碰硬。

“靳爷可要三思行事。”百景玉摆着手劝道,“镇嵩军毕竟被国民政府收编了,属于正规军,背后是国民政府,不可小觑哩!”

“㞗!”权红鼻子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嚷道,“兄弟我当初带兵攻打军统洛阳站,不是差一点儿也拿下了吗?什么正规军?什么国民政府?都是一些不中用的纸壳子,咱们只要提前谋划、多带人马,端了他们也不是没有可能。”他的心里却想着等灭了镇嵩军,武军长的七个姨太太,自己可是要分走至少三个呢。

“权二爷!”百景玉见对方一腔怒火,本来应该顺着说话才是,可是想到对方可能才是真正的“纸壳子”,就不得不劝道,“且不说青罗山上的兵马少于镇嵩军,仅仅是枪支弹药、粮食马匹供应,青罗山就比不过人家,还有士兵的军事素养程度,咱们山上的兄弟,怎能比过久经战阵的兵油子?”他不想打仗,不想看到河洛大地上再起战端。近几十年来,“城头变幻大王旗”的事情,在洛阳城也没少发生,先是满清的官员,再是同盟会的同志,还有吴佩孚、冯玉祥、孙殿英等人,都在河洛大地上活跃,可是不管他们之间是媾和,还是对抗,吃亏受罪的都是老百姓。真应了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此仇不报,我心里堵得慌!”靳黄脸作为青罗山老大,心里的痛楚难以抚平,拍着胸脯说道,“他们信我靳黄脸,才来投靠青罗山的,我们只能给他们解决最基本的温饱,他们却拿神一样敬着我们。就凭这些,我就不能不给他们报仇!”

“对!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宫锦儿的兰花指上寒光闪闪,似乎便是进攻镇嵩军的信号,只要轻轻一抖动,便要大军出动,前往收拾侵犯过青罗山的匪兵们。

权红鼻子也信誓旦旦地说道:“我弟兄三人生死祸福共进退!”他可能从没有想过,自己是个色狼,在安仁里妓院的床上,靳黄脸和宫锦儿这一兄一弟,什么时候也没有和他共进退过嘛!

“看来三位是下定了决心,要找镇嵩军报仇了。”百景玉对准备给自己酒杯里倒酒的百安摆了摆手,示意他先退下去,后面涉及的问题事关重大,他不愿意多一个人知晓、多一个人承受压力,等百安的身影消失后,接着说道,“实力悬殊是事实,若要争一争的话,只好在谋略上取胜,可依然没有把握呀!”

“要是能搞到镇嵩军的布防图——”宫锦儿打扮得像女人,言行举止像女人,也有着女人一样细腻的思维,一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搞到了镇嵩军的布防图,了解到敌方的虚实,然后才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三个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百景玉,应该是将搞到镇嵩军布防图的希望,寄托在了这位名满河洛的大才子身上。他们可能觉得,百景玉有胆有识、足智多谋,在洛阳城人脉广,而且和镇嵩军的武军长是亲戚,总能想办法搞到一些别人不易得手的东西。

百景玉被他们期待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也跟着有种火辣辣的感觉,不得不举起酒杯,先喝了一杯酒,用来掩饰尴尬之情,也用来安抚波澜起伏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