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你娘!你说想干什么?!”百安见守卫手指着百景玉的鼻子,一副很是嚣张跋扈的样子,心里窝着的一团恶气便涌了上来,厉声说道。
宫锦儿听到吵嚷声,转过身来,一眼看见了百景玉,忙笑眯眯地迈着小碎步走过来,手中兰花指抖动,一双眉眼翻转,笑盈盈地说道:“这不是百公子吗?我说怎么早上起来,院子里喜鹊叽叽喳喳地叫了半天,原来是有贵人来到哩!”
守卫这时也想了起来,百景玉上次来的时候,还是豆绿姑娘亲自迎上来的,于是低头哈腰地赔礼道歉。
百景玉摆了摆手,笑道:“不用客气了,山脚下那两个小花园,是豆绿姑娘种下的汉牡丹,你们闲了,去浇上几次水就是了!”
“百公子人品好、学问好,胆子又大,还如此爱花,真真是一个妙人儿呢!”宫锦儿站在百景玉身侧,大有当初豆绿站在他身侧的状态,可一个是青春少女,一个是扭捏男子,毕竟还是不一样嘛!
“宫三爷谬赞了!”百景玉拱手道,“山上一切都还好?”
“还好!还好!”宫锦儿笑着,摆了一个“请”的姿势,请百景玉到山寨上说话。几个人在他的带领下,一路往山顶上爬去。
等到几个人累得气喘吁吁的,终于到了山顶时,正好一阵风气,一粒沙子就吹到了百景玉的眼睛中,他忙着揉眼睛,又手指撑起了眼皮,让百安给他吹。眼睛一睁一闭的间隙,百景玉看到一个身着长衫的身影,似乎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那身影在不远处一掠,飘飘荡荡地下山去了。
等到百景玉眼睛中的沙子处理干净,穿着长衫的身影已不见了踪迹。顾不得别人,他跟随着宫锦儿来到那个最大的石头房子外,见靳黄脸正苦着脸,似乎在琢磨什么重大的事情,权红鼻子的一只手握紧成了拳头,正砸在一旁的一个小桌子上。
“大哥、二哥!”宫锦儿学着女子的声音道,“你们看谁来了?!”
两人的脑袋刚刚歪着,都没有注意到外面来的人,等看清楚了,先是脸上现出惊喜的神色,而一个“喜”字还没有写出来,又变成了“愁”。奇怪的是,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就连动作,都十分相似,很显然两人的心中正在纠结着什么事情。
“靳大爷、权二爷,心中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可否说给百某听听。”百景玉往前走了几步,不等有人来招自己,便一屁股坐在了一个空闲的太师椅上。
权红鼻子摸了摸自己的红鼻子,又看了看靳黄脸,请示似的说道:“靳爷,百公子不是外人,咱让他给咱指点一二?!”看他俩的样子,应该为了某件事情,脑子里已经没了头绪,正需要一个脑袋清醒的人来帮助捋一捋。
靳黄脸略一思索,微微点头道:“百公子是正人君子,我们不妨直言相告。”
原来,自从日本鬼子装扮成便衣来到洛阳城,又劫持了县长马弘甫后,便有人来山上劝和。当然,主要是劝青罗山和镇嵩军和解——他们一定收到了青罗山准备报复镇嵩军的消息。
“靳大爷,权二爷、宫三爷,你们三位是什么意思?”百景玉既然坐了下来,人也从容了许多,面色平静地问道。
“日你娘!龟孙镇嵩军欺人太甚!”权红鼻子发火的时候,脸中间的鼻子显得更红了,“我们山下集市上的老百姓死伤有大几千人,能说算了就算了?!”更何况,镇嵩军玩的是突然袭击,青罗山的好汉们事先并没有做任何准备,这一点更让人瞧不起。
靳黄脸抽着旱烟,一张黄脸在烟雾缭绕中若隐若现。百景玉忽然觉得,对方的黄脸,正是因为有了每天被烟熏火燎,才愈发得黄了。
见百景玉一双眼睛炯炯地看着自己,靳黄脸咳嗽了两声,说道:“我倒是想和镇嵩军和解,可山下的几千冤魂能同意?!”
“再说了!我们想要和解,镇嵩军却是阴谋诡计多端,他们再给我们来个突然袭击,我兄弟三人性命难保哩!”宫锦儿指挥着属下给百景玉上了茶,也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附和着老大的话说道。
百景玉听了三人的话,虽然和之前在自己家里时说的大致一样,可说话的语气似乎有了一些松动。日本鬼子潜入洛阳城劫持马县长的时候,他们三人中的两人都在现场,也都亲眼目睹了日本鬼子的穷凶极恶。
“依我之见,不如跟镇嵩军拼个你死我活!”百景玉语气坚决地说道,“此仇不报,笑掉倭奴大牙!”他说得严肃认真,可话里的意思,却讽刺得极为尖锐。中国人和中国人之间的争斗,才会让日本人就笑掉大牙呢!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权红鼻子的一双脚踩在了原本坐着的意思上,半蹲着说道,“我们和镇嵩军不拼出个胜败,日本鬼子还笑掉大牙?龟孙可真关心咱中国人内部的事情呀!”
“二哥——”宫锦儿瞥了权红鼻子一眼,纠正道,“百公子说的是反话,你怎么听不明白哩?!日本鬼子正巴望着中国人之间能自相残杀,他们好收渔翁之利呢!”他把话说出了口,忽然觉得不对劲儿,自己分明是被百景玉给绕进了一个漩涡里,这些话与自己刚才表态要找镇嵩军报仇的态度,明明是对立的呀。
靳黄脸看着有些着急的宫锦儿,摆了摆手,平静地说道:“百公子的意思我明白,国难当头,是要我们以大局为重哩!”
“哼!大局为重?!”宫锦儿兰花指斜指着,“古人说‘人命关天’,青罗山脚下几千无辜老百姓的性命就不是大局了?!他们也是娘生爹样的,凭什么为了一个所谓的‘大局’,就让他们含冤而死?!”说到后来,他的语调中带着哭腔,胸中的愤懑可想而知。其实,人们在讲到大局的时候,往往是要牺牲一部分人,而成全另一部分人的。
青罗山三个当家的,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百景玉,等着他再说出个一二三来。百景玉却紧闭双口,一言不发,似乎在等待什么。
“百公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嘛!?”权红鼻子等不及了,挥着两只手,焦躁地问道。
百景玉看看三人,言语平静地说道:“刚才宫三爷说的也有道理,可是道理有大小,与整个河洛地区百姓的性命相比,青罗山脚下几千含冤而死百姓的性命,是否——是否能先放一放!”
能言善辩的书生也说不下去了,山下集市上情形的前后对比,让他说不下去了。他们是无辜的,他们的仇不能不报,刽子手所犯下的罪行也不能一笔抹去,而是先放一放,先一致对外,赶走了日本鬼子,再算河洛人内部的账。
“放到哪里去?!”权红鼻子冷笑一声,像所有的土匪山大王一样霸道地说道,“先给老子一挺机关枪,让我给镇嵩军这帮龟孙们放放血!”
“你给镇嵩军放血,镇嵩军再来给青罗山放血,然后是倭奴来给我们所有的人放血!”百景玉不紧不慢的话语里,并没有多少感情色彩,却无形中调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情绪。
“镇嵩军欺我太甚!倭奴欺我太甚!”靳黄脸将旱烟袋摔到一旁的桌子上,脸色蜡黄地说道,“如今内外交困,青罗山的日子不好过嘛!”
“镇嵩军在豫西一带干尽了坏事,可在中条山阻击倭奴,却毫不含糊,给咱河洛人长了脸哩!”百景玉帮着三位当家的分析利弊道,“这个时候青罗山要是对镇嵩军下手,那是助倭奴成事,恐怕要成为像倭奴一样的敌人哩!”